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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故意的。李灵钧淡淡道:“很可口,但不能和家乡的比。”
番女的眼里闪过一丝愠怒,对通译官呵斥了一句。
通译官忙道:“她说,听闻蜀王儿子的骑射功夫很好,在长安赢了嘎尔家的芒赞。但她不服气,也要和汉人比一比。”
李灵钧狭长的眼尾,往番女英气勃勃的俏丽面容上一瞥,道:“问她是什么人?”
“她说自己叫做德吉,是公主在红宫里的侍女——身后那位就是公主了。”
李灵钧不动声色地审视着吐蕃公主,她也赭面,垂辫,从发顶到脸庞上覆着青绫,遮挡着人们觊觎的视线和高原酷烈的日光,那是蕃女的“幕离佳”。一双漆黑的眉毛,傲然地扬起。
见李灵钧摇头,公主俯下身,对德吉耳语了一句。
德吉起先不大情愿,和公主目光对视着,敌不过对方的执拗,她只得退开一步,一边把玩胸前的辫子,含笑的眸子在李灵钧脸上盘旋着,“公主说,她要亲自和你比,你要赢了她,才能踏进红宫。”
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挑衅闹得措手不及,芒赞幸灾乐祸的目光投过来,翁公孺拈须的手指不动了,眼珠子一横,睨到了皇甫南的脸上。吐蕃公主这句许诺,可是意味深长啊……
“一言为定。”李灵钧从毡毯上起身。
青海骢被随官牵了过来,吐蕃公主把手里的马鞭甩了一下,不再理会李灵钧。驱散涌动的人群,她的马蹄踏上微微起伏的山坡,日光透过低矮的云层,在草地上移动。鞭梢往彩旗上一指,李灵钧会意,二人不约而同,如同离弦的利箭,出笼的猛虎,纵马狂奔。李灵钧穿郡王冕服,吐蕃公主则是更显眼的红袍,在湛蓝的天际翻飞着,时而没入峡谷,时而跃上坡顶。众人的目光随着那两个小点移动,翁公孺伸长了脖子,眼见李灵钧一马当先,要将彩旗拽在手里,吐蕃公主猝然勒马,从袍底掏出一把短弓,上弦搭箭,对准了李灵钧的背心。
翁公孺心口一紧,见李灵钧似乎回望了一眼,松开缰绳,自飞奔的马背滚落到山坡上,爬了起来。氆氇旗已经被吐蕃公主抢在了手里,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一声嘈杂的欢呼。
刚从那一箭并没有射出来,李灵钧沉重的冕服毁损了,脸上也被荆棘割了一道血痕。他警惕地盯着驱马缓缓靠近的吐蕃公主,她收起了弓,忽然手一扬,氆氇旗彩云似的飘落到了李灵钧的怀里。
这个举动,让李灵钧也困惑了。
皇甫南一转身,挤出了人群。
在噶尔家的毡帐后,芒赞和皇甫南撞在了一起。芒赞扭头就走,皇甫南把他自左肩垂落的衣领揪住了。
整件氆氇袍险些被扯脱。芒赞有些狼狈,皇甫南不撒手,“阿普笃慕在哪?”
“你找他做什么?”芒赞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自己的话不对,改口道:“我怎么知道?他是乌爨人,这里是吐蕃!”
皇甫南哼一声,“皇帝要追捕乌爨人,阿普笃慕不混在吐蕃人的使团里,怎么可能逃出汉地?”
“你是要帮蜀王的儿子抓他吗?”芒赞脸上露出讥诮的表情,“还是围绕着你的男人不够多?想要勾引他?贪得无厌的女人。”他把衣领从皇甫南手里抢回来,拔脚走了。
回到牙帐前的毡毯,吐蕃公主和李灵钧正前后脚回来,德吉倔强的眉目一拧,指着李灵钧的鼻子道:“你输了,哼,汉人果然最爱耍诈。”
“德吉,不要胡闹啦。”论协察施施然走下祭台,笑着摇头,转而对吕盈贞道:“赞普已经启程回銮,还有一月便到逻些,到时会在红宫宣召使臣。”
“伏惟圣躬万福。”吕盈贞称颂了一句,待论协察回牙帐时,与随官们交换了个疑虑重重的眼神。
吐蕃公主始终缄默着,见皇甫南回到李灵钧身边,那浓墨重彩装饰下,显得异常浓黑的眼波,移到了皇甫南那张余怒未消的脸上。
德吉敏锐地瞟向皇甫南,说了句话。通译官尴尬地转达:“德吉替公主问,郎君身边这个人,是他的兄弟,还是情人,为什么总是贴在一起。”
李灵钧镇定地说:“这是龟兹的乐师,我们汉人的贵族,在进膳和就寝时,习惯了有乐师奏乐。”
吐蕃公主笑着摇头。德吉简直和她心灵相通,立即道:“公主更是吐蕃的贵族,也喜欢乐师在旁边奏乐。”她直指皇甫南,“叫他过来。”
李灵钧按住皇甫南的手臂,推辞道:“语言不通,无法侍奉公主。”
德吉冷笑,“奏乐,用耳朵听就够了,不需要说话。”她身后是没庐氏部族,眼神也睥睨起来,“龟兹乐难道不是汉人皇帝赠送给我们赞普的吗?还是你们所谓的议和也是耍诈?”
皇甫南推开李灵钧的手,走到了吐蕃公主的马前,对方却掉转马头,扬长而去,只有德吉狐疑地瞪了皇甫南一眼。
第38章拨雪寻春(四)
“鲁阿拉拉穆阿拉,鲁塔拉拉穆塔拉!百里挑一个姑娘在岭尕。绯红双颊,艳过鸡冠花,嘴中含蜜,香过甜奶茶。白鹰展翅,紫雕飞翔,金翎孔雀点头忙,格萨尔王坐在宝殿上。鲁阿拉拉穆阿拉,鲁塔拉拉穆塔拉!白雪山失去白狮子,大河水失去金银鱼,高草原失去花母鹿,绿松石儿宝座旁,好姑娘苦等在白帐房!鲁阿拉拉穆阿拉,鲁塔拉拉穆塔拉!”是德吉的歌声,她有一把比吉曲河水还清亮的嗓子。说吐蕃话的,汉话的,都侧耳聆听,三三两两的吐蕃姑娘,穿着艳丽的氆氇裙,欢笑着,你推我,我拉你,爬上了那女人胸窝似的雪坡。“咱们的行程两个月前就传递给了逻些,赞普却滞留在尼婆罗,”翁公孺摇着头,“这事情不妙。”“是论协察在作梗吧?”李灵钧望着日暮时橘色的毡帐。翁公孺坐在毡毯上,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那是德吉歌声所在的毡帐,晚风送来箜篌飘忽不定、雪山清泉似的弦音——拨弦的人是被吐蕃公主带走的皇甫南。翁公孺拾起匕首,切着一条肉脯,再三察看其纹理,确认不是人肉,才放进嘴里。“西番的女人,也太过彪悍了。”为了叫李灵钧打起精神,他开了句玩笑,“那个德吉,比公主还要跋扈,比起她,连皇甫娘子都温柔可爱多啦。”李灵钧不悦道:“她们故意的,我在长安时得罪过芒赞。”翁公孺的酒盏嘴边一停,又放了下来,他望着李灵钧,“郎君,吐蕃女人彪悍,皇甫娘子也不弱,我看她跟公主走时,毫无惧色,你又何必杞人忧天?”在李灵钧肩膀上拍了拍,翁公孺忍着笑,“公主是女人,皇甫娘子则是假男人,真女子,难道还怕她被公主……”本想说“霸王硬上弓”,怕李灵钧更要气得跳脚,他改口道:“……欺负吗?”再在这事上纠缠,就失态了,李灵钧微笑道:“不,翁师傅,我没什么怕的。”他收回了目光。皇甫南扭头,自毡帘的缝隙看出去,天边最后一丝金红也被幽蓝的夜幕吞噬了。毡帐里点起了酥油灯,祭台上正在煨桑,漫天烟霭中充斥着松柏的香气。逻些的天气,中午还暖融融…
“鲁阿拉拉穆阿拉,鲁塔拉拉穆塔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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