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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声,张曦君暗暗吁了一口气,走到一旁的妆台前坐下。
齐萧目光相随。
众侍婢又是一诧,却不为齐萧的目光,而是诧异于这位小夫人居然知礼?
身后的目光太不容易忽视,张曦君略偏了偏头,便在黄铜镜中窥见齐萧的面庞。心里实在纳罕不解,也没心思新奇妆台上的物什,随意拿起一只梳篦在手中把玩。
许嬷嬷随卢氏身居乡野,对衣服发饰等并不在行,于是退居其后。一个年纪略大的侍婢上前笑道:“小夫人您脸型椭圆,梳堕马髻、飞天髻、百花髻、灵蛇髻都好看,不知小夫人要哪一种?”
“你看着吧。”张曦君闻言愣了一愣,她对这些发髻是只闻其名未见其形。
侍婢抿嘴一笑,正要说话,齐萧走了过来,众人退后,他挑起张曦君的下颌,目光深思似海。
“将军?”张曦君心里登时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齐萧不予理会,只是专注的看着张曦君,剑眉时拢时松,看得众人一阵紧张。良久,他抬头吩咐道:“梳这种的。”说时手向着众侍婢比划。
“将军说得可是双环髻?”侍婢为愕,时下贵妇人以繁复华丽的高髻为好,然这双环髻虽说又名双环灵蛇髻,也属高髻的一种,却多为未嫁的少女在梳,不大符合小夫人如今的身份。
齐萧蹙眉点头,负手一旁,缄默而视。
多了一道审视的目光,侍婢们似乎顿感压力,手上的动作不由加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湿发已熏成半干,侍婢着手将头发分两股,用粉色丝绦束缚成环形,高耸于头顶。转眼双环髻成,侍婢又拿起粉盒欲以白|粉敷面。
张曦君一见,立时想起那阉人白渗渗的面妆,却不想齐萧先一步摆手制止,然后拿起一盒口脂,以指蘸取少许抹在她的唇上。手指粗粒,触在柔软的双唇间,有些硬人,又有些……
“将军,大公子来了!”正在怔愣中,侍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齐萧手一顿,继而在张曦君唇上抹下最后一笔,随手朝妆台扔掉口脂道:“再眉间贴一副……”顿了一顿,略沉吟道:“梅花钿。”说罢留下二字“更衣”转身而去。
一切太过意外,除了那一夜从未交流过的两人,却在今日亲密似一对举案齐眉的夫妻……不,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作为,应该更像男子对宠妾的一种亵玩。
一念至此,忽感唇间几许残留的余温炙手,张曦君霍然放下手指,下意识的紧咬双唇。
“小夫人。”见张曦君面色似有不豫,贴梅花钿的侍婢附耳低语,言带讨好,“将军对人一向不假辞色,如今却对您宠爱有加,相信小夫人不日就有喜讯传来。”说时不住的朝床侧的屏风看去,唯恐让更衣的齐萧听见。
张曦君不明所以,敛回心神,眨了眨眼,目带疑惑。
侍婢见状,心想竟是一个木头美人,可惜了这难得一见的宠爱,早知就不多这一句嘴了。可话已说出口,只好接着道:“小夫人如此得宠,若能再为将军生下二公子,将来——”
声音戛然而止,只见一抹玄色身影从屏风转了出来。没有一身令人生畏的甲胄,只有一袭褒衣博带的玄色大袖袍,头戴漆纱笼冠,脚蹬黑色高筒靴。一望之下,添了几分斯文贵气,却依旧不减凛然之气。
侍婢心中害怕,反射性的拔高嗓音,掩饰性的叫道:“小夫人,妆容好了!”
众侍婢闻声一看,忍不住眼前一亮。想不到这位本属清秀的小夫人新妆模样如此亮眼,虽然梳得是再平常不过的少女双环髻,又无珠钗点缀,仅一抹额红一点朱唇,却别有一种无邪的天真浪漫在,比起王府中那些或端庄或华丽或娇媚的姬妾,更多了一份当世难见的朴实无华之美,让人移不开视线。
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小夫人看起来年纪更小了,跟将军站在一起不是父女更似父女。
较之其他人的惊讶,齐萧面色如常,仿佛本该如此,又上下扫了一遍道:“走吧。”
话落,门扉吱呀一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出现在视野中。
男童一身锦衣华服,生的唇红齿白,见齐萧走到厅堂上席坐下,随即上前跪伏一拜:“拜见父亲。”
张曦君在门口怔住,望着眼前一幕,久久不得回神。
拜见(下)
出嫁前,她曾听闻齐萧不好女色,没有贵胄圈蓄养家妓的嗜好,也无狎昵娈童之癖,可谓与“风流相放,唯色是尚”的当下格格不入。然而即使如此,作为一个成年的宗室子弟,还是一位手握重兵的将军,又怎会未娶妻生子?
只是相对于他的彪炳战功,妻妾子嗣太不足为人道哉。
于是,至今她也不甚清楚他的家室情况,只知他在六年前娶京中贵女为妻。当然,她也曾想过他会有子女,本也以为自己已有准备,却不想真见到的时候,心中竟有一种难以言喻之感。尤其是在那孩子得知她身份后,眼中的防备与怯弱,让她隐隐生出几分莫名的愧疚。
不由自主地,张曦君又一次看向那孩子——齐萧唯一的子嗣,亦是他的嫡子——齐瑞。
是一个很漂亮的孩子,一眼就可以看出生于富贵之家,也唯有这样的人家才养得出这般金尊玉贵的孩子。可惜,他身上没有一点齐萧的影子,更不像将门之子,倒像是长于江南的小公子,有些文弱,也有几分不足之态。
“前面就是宴厅了。”引路的侍者突然指着前方道。
张曦君收回齐瑞身上的目光,顺着侍者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有座面阔三间的大堂,堂门大敞,四周站满了身穿铠甲的王府侍卫。一目望去,竟不下六七十人,个个皆精神抖擞的站在冰天雪地之中,一派肃然。心想,宫中守卫之严怕也不过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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