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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风水先生（第1页）

从年初开始各村的村委会就忙忙碌碌，像是筹谋着重要的事情，看出端倪的各村老百姓议论纷纷，等待着这重要事情的生。五月份，树叶开始慢慢丰满起来，整个大队都锣鼓喧天、各村挂满了条幅——“村民选好村干部，选好干部为村民”。传说大队张书记要去乡里工作了，不能连任，那么新的书记就要开始选举了，传说新一届的书记是徐鑫，大家也都知道这传说一般都是准准的，无风不起浪吗？

大队书记五年一届，这个张书记是张宏宇的四哥，张宏宇家一共十二个孩子，他排行第八，他家兄弟姊妹号称“七狼八虎”。四年前张家老四还是八队的村长，跟高家屯的老肖——原来的大队书记一起参加竞选新一届的大队书记。当年最有希望的是老肖，毕竟是老书记，其他的候选人也没有啥竞争力。但是半路杀出张老四这匹“黑马”，为了高票当选，双方都做了不少工作。老肖年龄大，执政的时间长，做为老书记与各村的村委会和村民都熟头马面的，挨个村子走，挨家挨户打招呼，念一念老熟人、老书记的好，那也就没有不选老肖的理由了。同样张老四也是挨个村子走，他走的是各个村的村委会，有的时候是他挨家挨户打招呼，有时是他兄弟姊妹去打招呼。老张家兄弟姊妹十二个，六男六女，这十二个人，就几个是纯农民，其他的有当兵留在部队的，有读书出息人的，有经商了财的，有成为政府要员的，所以才有了令人羡慕的“七狼八虎”。老张家的“七狼八虎”让老百姓看到了多生孩子的好处，普遍撒网，即使是狗崽这么多，也会有一只是藏獒的，可是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实行计划生育基本国策了。老肖在各村招呼是看面子，张老四不靠这个，因为认识他的人不多，但是人家会来事啊，不但嘴甜手还不空，他明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道理，张老八作为经商财的万元户，坐在解放大卡车上，循环播放“财不忘本，回馈众乡亲”的口号，挨个村屯走，各个村知道他要来，都在村头翘企盼，夹道欢迎。

谋大事就看得远，五月末的选举，从三月份就开始谋划，人家是下象棋走一步看七步啊，纵横谋划从三月份开始实施感恩回馈，礼品是一家五十斤一袋子的苹果，十斤散装豆油，桶是村民自己的，还有一块猪肉，每户还有十张十块的回馈礼金，这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力度，打动了村民，并且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村民权衡着这么大的投入可能就是为了过个官瘾，不管谁当书记，眼前看得见的利益才最重要，这样的豪华阵容后，张老四以良好的口碑高票当选。

张老四任期内，没有惊天动地的政绩，全是平平常常，但是口碑很好。别看张家遮住半边天，但是没有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相反只要乡里乡亲有事情不管熟不熟悉，认不认识，只要找到他都热情接待尽力解决，就这样张家兄弟还赢得了“仁义”的名声。

五年任期将要结束，据听说要去乡里工作了，这大队书记是吃皇粮的，这吃皇粮就不是谁想当就当的，村民选举和原书记推荐相结合，民主集中吗。张老四推荐的是原来他们村的徐鑫。这个人的口碑不错，但是提起八队姓徐的就完了，他是徐姓出淤泥而不染的那一个，八队徐姓姑娘没有几个不是未婚先孕的，更可怕的是徐鑫的父亲和他大伯，徐鑫已经快四十岁了，母亲过世的早，父亲领着一儿一女过活着，原本是可怜之人，女儿早早的辍学了，把读书的机会给了弟弟徐鑫，这孩子书读的还不错。可是十几岁时候他家出了变故，未婚的姐姐怀孕了，本来这个消息捂的严严实实的，奈何这闺女能干活，大冬天的家里没人，水缸还没有水，趁着天亮得把水蓄满，就自己个去村里大水井打水去了，这冬天井沿四周全是厚厚的冰，不但滑而且还有冰棱子，这辘轳打水又很沉，需要一口气提上的井绺瓜上到一半手一滑就开始往下坠，这井绺瓜一下坠这辘轳可就把不住了，为了不打到自己，条件反射就得往后闪身，这姑娘就摔倒了，然后村里人就都知道她怀孕了，就有好事的问，这孩子是谁的啊，徐姓姑娘虽然作风都不好，但是这个姑娘没见过跟谁好过，能干活是个本分的人哪，不问还好一问这孩子哭了，要撞墙死去，最后令村民难以置信的是那个男人竟然是亲爹，强暴后的家丑不可外扬让这个姑娘缄默了。她爹本是出去想办法去了，转悠一天也没个办法，蔫头耷了脑一进屋看见满屋子的人，闺女坐在炕上，屋里人怒气凶凶咬牙切齿他也就大概明白了，事情败露了，随后他就蹲了监狱。还有跟徐鑫的父亲一个爹的大伯，这大伯家五个闺女，都跟徐鑫的姐姐一样，只不过毁一个嫁出去一个，她爹收点礼钱。这兄弟俩在八队相依为命了，谁家有红白事吹个喇叭要个喜钱，都禽兽了，也就没有儿女了，这徐鑫也没有颜面留在八队，就搬来了我们村，虽然老话说父是父，子是子，可是老话还说龙生龙凤生凤啊，村里人都戒备着他，母亲说，这骨子里的邪性是随根的，就是书上说的遗传，这就导致徐姓的闺女没人娶，徐姓的儿郎没人嫁，谁也不想拿自己的子孙后代做赌注。很多年过去了，徐鑫还有徐鑫的儿子都很本分，并且徐鑫能干，口碑很好，尤其跟张老四关系处的极好，已经成为书记的后备接班人。

经过张老四的推荐，如出一辙的操作，徐鑫当选这一届大队书记，张老四去乡里了，老肖很是憋气，认为自己当年输在对手的财大气粗上，这当官是不可能了，就开始培养孙子，老肖的孙子长相不出众，成绩却出众，九十年代初考上了县里财会学校的中专，本来是敲锣打鼓的喜事，毕业在镇政府当了会计。刚刚参加工作不到两年，地下六合彩猖獗，尤其刚刚有了电脑，时不时弹出的窗口广告，更是吸引人，就这样这个当年熠熠生辉的村里的骄傲点开了链接，一次次用公款通过网络赌博，最终挪用公款千万在一片惋惜声中锒铛入狱。

按照“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说法，各小队的队长也更新换代了，这一次与张老八是结拜兄弟的狗剩子被扶正了，成为三队的队长，也开启了他的“辉煌”时代。

在各个村都在紧锣密鼓的为选举大队书记准备着的时候，平大姐来了。平大姐打小在村子里长大，屯邻也都认识，汽车刚到村口，赶紧下车步行跟村里的叔啊婶啊打招呼。平大姐与父亲同岁，父亲已经儿女双全，平大姐未婚，听说是因为年轻时候处了一个对象，只是家庭出身不好再加上二大伯去世没有多久，家里急需平大姐挑起大梁，二大娘就没有同意，生拉硬拽的就别黄了，虽然说女儿家不愁嫁，但是也得是女儿愿意嫁才不愁啊，这之后不知道是伤心还是赌气，任谁介绍也不看，就错过了年华，现在就孑然一身了。一起从车上下来的还有一个像极了女人的男人，他与已故的姚老二不同，他浓妆艳抹，白胖的身材，白裤子红衣服，像运动会时候的旗手，举手投足没有妩媚但尽显女人，他不是旗手，他会“看香”，当然术业有专攻，他是专门看阳宅和阴宅的风水先生。平大姐说这个人很难请到，平时只给非富即贵的人看，天南海北的走常年不在家，跟二大娘家是邻居，与平大姐关系要好，难得这几天在家，今天就请过来了。

自从分产到户后村里的信息中心就由高福禄家的门前转到了老姥爷家的房后，这风水先生一亮相，这“信息中心”就炸开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看着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人，他不像早先的阴阳仙的沉静，也不像刘文媳妇的张狂，就这一身的打扮就惊呆了众人。这风水先生可能是出于职业习惯，刚到村口就开始对房宅“说三道四”了。村口西侧是我老姥爷家，东侧是佟礼荣家，他指着左侧房宅说“这家生活条件不好，儿女多子孙少，以后会有车祸人命”，又指着右侧说“这家闺女身体不好，会早亡”。一步一景一步一说，也确实如此，很多年后老姥爷家九站子大舅车祸没了，二占子不孕不育，他家大姨两个儿子打仗被杀一个，唯一好一点的是喜民一家，还有三舅一家。东侧的佟礼荣家大闺女，整日的佝偻气喘，二十岁看着就要挂的她，在那时候市立医院与她签署联合治疗协议，也就是实验，最终坚持到了三十岁，可这都是后知后觉，别说没人主动劝说这左右两家，就是好心劝说了估计也得挨顿骂还不能信，当时除了平大姐谁又会信呢？老姥爷不屑一顾的说“我经历过五个朝代，还看不准这个，这就是江湖骗子”，老姥爷是会写“聚魂单”的，按理说这是同行啊，但是风水先生的一番“指点江山”激怒了老姥爷，老头子站起来，扑打一下衣服上的灰尘，拍拍屁股转身进院去了。小弟最崇拜这个经历过“五个朝代”的老爷子，这个坐过没有起飞的飞机的军人，他也最愿意把他的“曾经和想当年”讲给小弟听，因为除了幼小的小弟也没人愿意听。

此时大舅看到自家老叔受气了，决心要出手让这个不男不女的人出丑，大舅强烈要求平大姐往前走几步看看他家房子，大舅家几年前刚刚建成的砖瓦结构的新房，大红瓦房特别漂亮、气派，红的像一团火惹人羡慕。风水先生可能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根本不在乎围观人的表情只是自顾自的评说，指着大舅家的房子说这个房子犯白虎煞，会有性命之忧，还说了一句“宁肯青龙高万丈，不可白虎一探头”。这大舅一听之后就生气了，忘记了怎样替老叔报仇了，觉得是遇到了一个嘴黑人坏的江湖骗子，前院老叔家看的是出人命，到我这还是，这不是骗子是什么？那人人都说狐狸有仙呢惹不起呢，我那两张狐狸皮还在柜子里，也没见着有啥灾祸啊。姑且不说这风水先生看的准不准算的灵不灵，一般人如果要是不信的话，也就不会把风水先生领家里去看宅，大舅是不信风水占卜的，当时遇到平大姐和这位看着不男不女的大师想要戏谑一下，也炫耀一下自家的新宅，同时为自家老叔出口气，说白了也就是为了凑个热闹，没想到风水先生的一番话，把大舅给惹怒了。平大姐看大舅脸红脖子粗青筋暴起怒不可遏，知道彻底惹怒了大舅，就这样的话，任谁也不会高兴的洗耳恭听，所以转过身赶紧就往我家来了，走了十几步，又跑回来跟大舅说“大舅啊，别信这人整天胡说八道”转身来到了我家。

平大姐一进院就跟母亲说了刚才生的关于大舅家房子和老姥爷家的事情，母亲来不及问自己家房宅的问题也不在意老姥爷家的风水，急切的问大舅家房子咋回事，这白虎煞具体是啥？风水先生说，那座房宅的西侧的房子比他家高出一大截，前脸还往前提了有半米宽，这在风水学上叫白虎煞。

大舅家西侧的邻居是包财家，村里原有三个姓包的人家，原来势单力薄，随着孩子慢慢长大，包家的势力在屯中就不可小视了。原来一半的姓氏是我家，一半的姓氏是姥爷家，大舅又是当兵回来的，所以谁见了都得敬上三分。大舅家的房子是先盖的，按照农村人盖房子的规矩，后盖的房子的房顶和前脸是不可以过邻居房子的，除非大舅家的房子年头非常多，下沉非常严重，如果建设的年代相差无几，那么后盖的房子就要遵从农村人的习俗。

包财是一个善做买卖的商人，后来他家主要就是杀牛卖牛肉，在市里自己家还有个肉铺，日子就过得一天比一天好了，儿女也多，随着儿女的长大势力也越来越强大，虽然日子一天比一天强了，可是并不顺心，尤其是他家最小的闺女叫小丫，是个侏儒，包财就觉得老天不公，大舅家却四个儿子健健康康，这人心里也就扭曲了，可是村里人都认为父母的德行会荫蔽子孙的，每天后半夜从包财家院里传来“咣咣”锤子和“哞哞”牛的叫声，屠宰老牛得先用锤子砸向牛头，老牛昏倒之后，才能动刀。村里的老人说，这“哞哞”的叫声只有在老牛感到饥饿或者不安的时候才会出来，有一天后半夜，包财的大儿子正要拿锤子砸向牛头的时候，这被拉出圈的老黄牛突然跪倒在地，出悲切的哀嚎声，而且流出了眼泪，仿佛在祈求屠夫的放生。在场的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老牛下跪流泪求生这只是传说，谁能想到这事就真真切切的生在眼前了，这头牛跪在地上，缓慢的左右摇头，并且伴有悲鸣，老大拽也拽不起来，包财命令他家雇的小工拿着锤子砸向牛头，小工没干，也不敢，包财不相信神呐鬼啊，拿起锤子砸向牛头，小工当场就辞职不干回家了，最终这头牛摆上了自家的肉铺。村里人就会时不时的谈起这事，说早晚会得报应的，就是时候未到，小丫的出生大家认为这是报应到了。

可能包财最终也不信这种玄学，而且盖房子都想在自己有限的土地上盖出高的宽阔的房子，在盖房子的时候，故意的把房子垒高，前脸提前，也许就是要看看传说的白虎是不是真的灵验，这验证的对象是大舅家。一般时候左邻右舍盖房子，自家是要看着的，防止类似的事情生，一旦房子盖完了，谁也不会拆了重建，那就得破一破和无休止的打仗。包财盖房子时候把砖垛都放在了东侧，而且码放的特别高，也看不见他家房子的进度，待到房脊完成的时候，大舅才现，可是木已成舟，也就没有了办法，而且随着包家势力越来越强大，已经被列入不好惹的范围了。再说大舅根本不信，过了几年大舅家都平平安安的，没有生任何事情。

今天风水先生说完之后，母亲担心起大舅和侄儿来，已经忘了自己家的情况，想着用什么样的说法劝一劝大舅，把这白虎煞破一破。

风水先生在我家看看宅院，说这个宅院风水不错，母亲赶紧问那我家这个宅院能不能出个大学生？在母亲看来，读书能考上大学才是风水好，风水先生说这个房子能让一家人平平安安，但是不会有大学生。母亲着急了，急切的问怎么办，平大姐说老婶别着急，咱先去坟茔地看一下。我家的坟茔地在村子西侧大地的地头，这地头原本只是两块地的接壤，也就共两三个人走的小路，随着走的人多了再加上马车常年的碾压，这小路就扩宽了，真正成为一条路了，马车要想从这条路通过，必会碾压我家的坟茔地。风水先生说这样的阴宅，是腰斩的意思，身体慢慢会不好，大学生更别想考出去了。彻底解决的办法就是挪坟。看完老坟茔地，母亲又让看了要把坟挪过去的东梁地，母亲又把人领到了后趟该家里的宅基地，风水师当即表示，这个房宅好，一定会出大学生。送走风水先生以后，母亲的心已经长草了，感觉找到了“龙脉”了，挪坟已经提到日程上来了。还有就是如何劝服大舅破一破，忙完一天，母亲就去了大舅家，刚要开口，大舅阴沉着脸说“房子的事不要说了”。

秋收忙完之后，赶在上冻之前，母亲准备挪坟了。有一天放学回家，家里来了很多的人，还有一个阴阳仙，父亲、母亲和大姐都为了迁坟忙碌起来，父亲按照先生的指示领人去东梁在吉时吉刻打了三口墓子，母亲和大姐在家准备饭火。在农村迁坟是一件大事，不是挖个坑换个地方那么简单。按照阴阳仙的嘱咐买了祭祀用品和准备迁坟的工具，各种寓意吉祥的水果，例如香蕉苹果，还有蛋糕白酒，这些东西都有数量上的限制，还有迁坟的工具，我记忆深刻的是红色手套。迁坟的说道特别多，闺女不让到场，男性可以进入坟茔地，帮忙的外人也要是“全福”之人，也就是父母健在、儿女双全、日子过得蒸蒸日上的人。迷糊的记着，那天是个大晴天，真正的秋高气爽，三口新打的小棺椁是用马车从西梁运到东梁的，逢桥要压桥头纸，路口要撒纸钱，和奶奶的葬礼比起来这漫天飞扬的纸钱充满了恐怖，直到后来谁提起“梁山伯与祝英台”时候，我脑子里都是当年的画面。忙碌了三天的母亲，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长出了一口气“总算完成一件大事，这咱家以后也能出个大学生了”母亲把目光看向了我们几个。

实力不够神仙来凑啊，不但要读圣贤书，还要焚香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