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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做蜡（第1页）

伴随明媚的阳光，以及大自然的真纯美好，母亲全身心投入到新房子建设中去，找瓦匠、木匠和电工，买电线、螺丝、洋钉，所有列出单子需要购买的材料，母亲按部就班的准备着。

开始建房的前几日大舅来家里了，往院里张望了一眼，缓慢的推开大门，地上吃食的几只小鸟箭一般射向空中，消失在树叶里，大舅背个手踱着步，母亲看大哥来了，马上迎出去，想是一定有事，大哥轻易不登门，各自成家以后都过自己日子，慢慢的生分了不少，但是打归打闹归闹，这血缘还是在的。二姐一看大舅进院了“妈，我大舅来了，不一定干啥来了，妈注意点”二姐赶紧加重“不一定”三个字的语气提醒母亲。

大舅进院就端详这房子并且不急不躁的问着母亲这房子有人买不？咋还不卖。母亲说有人买，好几份问的，子大舅哥要买，给了九千，我这还没回话呢，咱这房子好不愁卖。

大舅迟疑的问“九千？那没少给啊”，“这还高吗？这房子风水好，住着舒服，还大，你看也不旧啊，这些年住着仔细，保持的挺好。这房子我卖一万，他呀不买拉倒”母亲说。

母亲说完这句话恍然明白了什么，大哥这不像顺路来的，倒像特意的来啊，难道是要买下这房子？福吉年龄够大了，也要相亲结婚，先就是解决房子的问题，再盖新房实力不允许，买我家的老房子是最好的，知根知底。而且买了就能住，听着大哥的话，这是嫌贵？自己都朝不保夕生活困拮的母亲，先想到的是大哥的不容易，四个儿子以后都要有房结婚的，跟我家不一样，我家四个闺女，怎么都好说，这压在大舅肩上的担子得多重。母亲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沟坎也看不见了，悲天悯人的心一下子生出来了。“这房子我得找个好人家，否则真就白瞎了”母亲边缓慢的踱步边指着房子说。“啥样算好人家啊？卖房子还挑买房子的”大舅笑着问，“嗯，自打我结婚就在这儿，都舍不得走，这要是来一个不会过的，霍霍人的，我可得心疼”母亲惋惜的说。“哈哈，这房子不错”大舅瞥了母亲一眼，他都忘了刚才自己说的“九千没少给啊”，母亲终于把话转过来了，问了大舅是不是要买这房子，大舅面露难色，其实也知道这房子卖的不贵，但是物美价廉经济实惠也得是相对来说的，对于钱紧的多少钱都不实惠，多少钱都贵。母亲已经忘了自己现在盖房子急需用钱，这所有的材料都是刘刚送的，雇人的工钱还没有着落，这又要担起作为姑姑的责任了。九千没卖给子大舅哥，可以卖给自家大哥，可是听完“九千”大舅仍然蹙眉，母亲又试探说了八千，这房子能低到什么程度，取决于自己大哥能拿出多少钱，听说过“扶弟魔”，现在附在母亲身上的是“扶哥魔”，母亲全然忘记父亲撇家舍业，忘记自己的口挪肚攒了，最终以七千块成交。先交钱更名，等新房子两个月后能住人再搬走。大舅临走的时候还告诉母亲小义回来要是有啥说道就去家里，这是怕父亲不同意，当年的两千块在镇里可以买个小平房，母亲被亲情冲昏了头脑，此时此刻重复着彼时彼刻，二舅的五千没要回来，这又少要了两千。

大舅走后，母亲这热血歘凉下来了，又捶胸顿足的后悔，父亲回来是不会责备的，只是母亲心疼父亲挣钱的不容易，而且自己急需用钱去哪借，唉谁让自己一时感情冲动呢。

父亲回到家母亲就跟父亲说卖房子事，告诉父亲这房子子大舅哥给了九千没卖，父亲还支持母亲说呢，九千确实便宜了，不卖挺好，也不着急卖，刚说完九千不高，母亲就杀个回马枪，给了父亲一记窝心脚，父亲对于母亲会低价把房子卖给大舅这事在意料之中，没有一点责怪母亲，只告诉母亲，咱钱盖房子够了就行，以后再挣，父亲对自己的挣钱能力就没有正确的认知，我家一直在贫困线上挣扎，就没有过大钱，最多的时候就是借给二舅五千块钱的时候，存点钱自己没吃没喝，净看人家吃香的喝辣的，唉我们被父亲这无条件支持母亲的态度折服了。

新房的框架已经建成，我们跟母亲一样兴奋，几乎每天都往新房子跑几趟，有一天四大娘、念杰媳妇和左邻右舍跟着母亲去新房子，母亲骄傲的介绍着自己对这房子的想法，“开始我要盖四间，这地方够局势就改成盖五间了，这左右两侧都是厨房，中间这是走廊，西侧三间，东侧两间，连着厨房的就是餐厅”母亲喋喋不休的说着，用词都高大上了，厨房、餐厅，跟着的人也投来羡慕和赞许，母亲边说边用手拍着房子大墙，正在众人聚精会神听着母亲娓娓而谈时候，我也拍着墙琢磨着，这都是红砖没有木头啊，现在要是着火应该不能烧着了“这个能点着吗？”，我这横空出世的一句话，赢得了母亲怒目瞪了我一眼，完了我又说错话了，本着轻易别说话的宗旨，我掩藏的挺好，这一句话又把我缺心眼的事暴露了，到家竟然没挨骂，估计母亲忘了。

可是说好的先把房钱给了，新房能住人就搬走。大舅家迟迟没把钱送来，大舅妈说再等等，可是新房可以入住了，大舅家这七千块仍然没有到账，直到我们选好日子搬家，福吉大哥才送来了五千。母亲想大舅家一定遇到了难事，家家过得都不容易。母亲只想着别人的不容易，忘了自家的难处了，这新房整个一个毛坯房，二姐害怕的问“这屋里的大白还是我们自己刮吗？”，这是想起老房子了，害怕重复昨天的故事啊，母亲给了一颗定心丸，现在没钱刮大白了，福吉送过来的五千还得给人工钱，瓦工，木工，电工啥的，主要材料有了，这其他细微材料也需要购买。

就这样在欢喜和怨愤中我们搬去了新房，临走时候左邻右舍出来相送，每个人都泪水涟涟，仿佛我们搬离了本村，也忘记了曾经的不愉快，四大娘抹着眼泪“没事前后垓的走走”叮嘱着母亲，我看着四大娘的泪水觉得是鳄鱼的眼泪，当初母亲去借豆油，四大娘还说啥时候能还上啊，拿腔作调的，我跟在车后边仿佛在看他们的表演。赶着出门时候，子上前紧走了两步说“老婶，福吉钱全给了吗？”，他知道我家房子九千没卖给他大舅哥，七千卖给福吉了，可是福吉是母亲的大侄，谁也没有办法，“嗯给了”母亲不愿再提这件事想快点结束话题，“那天福吉还说不给呢，说谁全给谁土逼啊，“土逼”在我们这俚语是“傻加虎”的意思，是极其让人厌恶的话，这损人不利己剜心窝的话，母亲权当没听见，跟着车快走两步。母亲想大哥家一定是没有钱了，这么说也是怕别人知道自家没钱让人低看了，再说又尖又灵的福吉也不能说，退一万步讲，小孩子说了也没啥。这子跟福吉关系要好，虽然有年龄差，但是没有代沟，彼此认为是屯子里有能耐有才的人，将来必成大事的人，惺惺相惜吧，来往甚密。

六月里的雨拉秧秧，连着的小雨可以下几天，天空阴沉细雨连绵的天气适合在屋里做活休息，这个时候就是母亲难得的娱乐时间，吃过早饭母亲拿出已经渍卷边的扑克，摆起了“八门”，我们围坐在母亲四周看着扑克唠着家常，“妈，那我大舅二舅拿咱家傻你看不出来吗？”，三姐问出了我们所有人想过不敢问的话，二姐赶紧用胳膊肘怼了三姐一下，虽然二姐也想知道原因但是也怕母亲生气，“唉，我能不知道吗？”母亲放下一张扑克唉声说道，“那还？”三姐只说了两个字就停了，“我呀多要尖啊，整个大队也没人敢欺负咱家，那年因为拉苞米干仗，我得有半年没跟他们说话，我也生气啊，有时候还憋屈，我的好心被用来算计，说实话那半年我过得挺好，有一晚我做梦了，梦见你大舅死了，我就哭啊，这梦做的跟真事是滴，就把自己哭醒了，醒了我还觉得那不是梦啊，我就坐起来了，这心哪还别扭抽打呢，我就庆幸啊，这是梦，我大哥还在，劫后余生啊，那也没止住哭啊”说着母亲又落泪了，仿佛大舅真的不在了，我们都看着没有出声，仍然无法理解，“你爸就醒了，问我咋滴了，我就跟你爸学了刚刚做的梦，你爸怂是怂了点，但是心好，我这半年没跟你大舅说话，你爸没跟我一样，跟我没挨过鞭子抽似滴，那时候我还生气骂他不给媳妇出头呢，你爸说梦是反的，这以后都一个村住着，来回串串门，别老心思人家占便宜，想想人家的好，就咱家这点钱都让人占去也没多少”母亲用手背又擦了一下眼泪，“你看你庆大哥打小跟你爸一起长大，现在都不来往，你爸呀嘴不说心里难受，一到快过年就嘱咐我，庆子要来别让他走，我晚上就回来，可是这都几年了”，你们也记住无论我跟谁啥样，你们也不能见面不说话啊，我们都似懂非懂，“那他们咋不怕你没了呢”这伤感的氛围下三姐惊句爆出……

那时候邻村家家开蜡厂，都是小作坊，家里没有钱，房子需要钱，而且人吃马嚼的，父亲挣得已经供不上了，父亲便想到开蜡厂，投入小见效快，虽然利薄，但是也比上班挣得多，定做两台制蜡机器就开工了，我家人口多，工钱也省了。无论白天晚上机器不停歇，生产出来的蜡烛送到市里批市场，脱手很快。经过一个月的加工生产，父亲这聪明的脑袋又转起来了，做蜡没有批蜡料子挣钱。这蜡料子是从大连或者河北天津拉过来的，货到之后，几家开蜡厂的就分了，这要是去那边批，就省去了中间商挣差价啊，何况当年父亲批蔬菜时候也是走南闯北的，心里痒痒的父亲跟母亲商量这事，母亲是父亲的小迷妹，父亲说啥是啥，就这样，父亲就把自己要进蜡料子的想法跟几个开蜡厂的人说了，大家也一致同意，在他们眼里父亲是个能人哪，这点小事交给父亲去做正好。

经过几天的准备，就这样父亲怀揣巨款跟另一个蜡厂的小老板就去了大连，可是经济的快展，人心也就越来越险恶了，料厂给父亲看的样品和拉走的蜡料不是一个等级的，杂质含量高，做出的蜡也卖不上价，批市场接收也都是老主顾的照顾。两大挂车蜡料一进院，每个人都兴奋的不得了，都在说父亲的几日来的辛苦，为大家省下不少钱，几个年轻力壮的解开挂车的套绳爬上车顶，大家打开苫布掫下一袋子蜡料，打开袋子众人就傻眼了，第一反应是父亲上当了，没有人再往下卸车了，刚刚的兴奋都被紧张、焦虑、犹疑不定代替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先想到的是这个后果谁买单，大家均摊谁都不同意啊，父亲主动去买的，大家围坐在我家炕上低头抽烟，屋里狼烟地洞，灰蓝色的烟在形如木雕的脸上萦绕着，每个人似乎都在想办法，没有算计如何保住自己不受损失，父亲坐在炕沿上，眼神空洞，抓起一把烘在炕上的生黄豆就一个一个的往嘴里吃，好像没有焦虑是在品尝美食，看过父亲生吃黄豆我也曾试过，咬第一口就吐了。父亲当时一定是急火攻心，根本尝不出什么味道，只是想如何解决，自己没有能力背负损失，如果有钱就不至于不让中间商挣差价了。可是没有人让步，从一开始的闷头抽烟，到最后的埋怨，觉得父亲是咎由自取，一句一句扎心的话不停地向父亲抛来。最终父亲、母亲答应了包赔损失，蜡料低价卖给他们，所有损失我家承担。得到满意的答复后，来的时候如潮涌的人，去的时候三个一伙两个一块低头议论着慢慢的退去，留下一地的烟蒂还有唉声叹气的声音。第二天令母亲欣慰的是大舅送来了剩余的两千块钱，在这种情况下，母亲又去二舅家，讨要欠款，分文没给，最终母亲说，人哪不能好心，你对别人好，别人用来算计你。打这以后我家背负了高利贷。用母亲的话说，这回真的“做蜡”了，这回又得想办法还高利贷了。

父亲在市里工作的时候认识一个老李头，家里是开小市的，每年都会往外放贷，没事就问父亲有没有准成人用钱的，这一次父亲想到了他，我们这叫“抬钱”，这个钱是长腿的，也就是驴打滚的长，老李头先来我家看了看，前后院的走一走，大房子大院，足以让他相信我家能够给得起利息，还的起本金的，就这样，父亲用二分利抬钱还债了。

家里不但没有挣到钱，还掉进了更多的债务中，这样的债务危机，解决的方法只能是挣钱。经过父亲进城几天的想办法，最后跟母亲商量进城卖狗肉。家里交给了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