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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六十四（第1页）

天空开始白亮起来，凉凉的空气里带着点潮湿的气味。尹秋岩不自觉地嗅了嗅鼻腔，一阵寒意袭上身来，他紧了紧蓝色的外套，缩着脖子站起身来。

意料之中的，沈太太也已起了床，潦草地喝了几口白粥，急急地赶往尹秋岩的居所。到了门口，她小心地推了推门——紧紧的关着。沈太太心头一阵欣喜，想着这两个人此时肯定睡得香沉沉的。她又掏出了一串钥匙，仔细找了其中的一把打开了门。做为房东太太，她一向都不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对房客是一种无礼，是一种打扰，是一种难堪。而现在，更何况这个屋子里还躺着自己的庞儿，她更有权利这么做了。

一缕阳光跟着沈太太窜了进来，停止在庞儿宁静的身躯上。瞬间屋子里微小的棉絮像是集聚在了这一缕光线中，软软地轻轻地飞舞着。沈太太移步到这一缕光线之中，她似乎嗅到了房间里虚假的味道，她警觉于这样的虚假。

她安慰自己——尹秋岩是因为太忙，或者是因为贪玩，一夜未回罢了！这有什么，事在人为——她关上门，后背紧紧贴在门上，双手在胸前合了十，嘴里默念着一些旁人听不清也听不懂的词汇。一阵子过后，她等得不耐烦了，心里窝起火来，急急地走到床前，一件一件地扯着衣服给庞儿重新套上。庞儿经这一下，终于醒了。看她的面容，像是做了一场不错的梦，眼眉已经舒展开来，虽是缺少几分常人的灵气，却也不像前几天尹秋岩见到的那样冰冷呆滞了。

尹秋岩以为武老板这么早的该还没有起身，一路上慢慢吞吞前往着，今天他有心情欣赏这一路的风景了。同样的身无分文，同样的前途渺茫，同样的孤身一人，他倒不觉得凄凉了，反而心里面生出了快活——这已经是我一生中最讽刺的日子，以后的每一天还能比这更惨吗？这样的日子，活过来也不过如此，倒不如随心所欲些。一路畅快地思想着，身子都变得轻盈了，他似乎感到从前的活力又重回到身体里来了。他惊喜于自己的醒悟，他希望把这神奇的力量归功于庞儿——一个以特殊的方式存活于世间的人儿！他感激她，没来由的。

终于到了武老板的店门口，果然，一切都还是沉睡的样子。灰苍苍的大门紧闭着，不留给人一丝的缝隙，就像是一个老去的倔强的人躺在清晨里，躺在凉凉的秋风里，缓缓悠悠地打着酣守护着这座房子——谁都进不去。

尹秋岩自然不会冒失地去敲门，他决定等待。人的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等待，等待出生，等待长大，等待爱情，等待欢乐，等待老去，等待死亡，等等等。或许，还有些人，没有活够一生，还要去等待重生。只不过，人们要在这些个无聊的等待里做些什么，以便填充属于自己的一生。尹秋岩也开始要做点什么了，他绕身到店门的后面去了，踮起脚朝窗户里看去，他明明知道武老板是睡在里面的，却还是捺不住性子的想要看一看。不为了什么，只为了打时间。好像只要他看一眼武老板，时间就会往前跳一大截似的。

晚睡的人，起床也会晚的。刷牙，洗脸，吃饭，工作，什么都晚了一节拍，不过不妨事的，本身也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了人必须在早晨几点起床。甚至，更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了什么时间才算做早晨。

——早晨，应当是在每个人的心里的。早晨，应当是一种态度，不该是一个时间。因为世上本没有时间！有了人，才有了这人为的一切。

武老板得到了尹秋岩的成全，一直睡到了正午，这才从床上爬起来。壮实的身体让床出了滋滋呀呀的声响，尹秋岩听到了，立刻用指关节去敲击那玻璃窗。“咚咚咚”的，多少会惊吓到窗里面的人。

武老板转头看向窗户。窗子很高，他只看到了尹秋岩那大半个头。

“干什么？臭小子！”

声音闷闷地从玻璃的里面传出来，过滤掉了武老板的情绪。

“武老板，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他亢奋地说道。

“事情？你又有什么事情？”武老板记起了他第一次找自己谈事的模样，又想到他近来在唱歌上一点起色都没有，心里不免有些烦。

“我想在你这跳我的舞蹈！......可以吗？”同样是诚恳的，尹秋岩知道，这全全需要武老板的同意。

“跳舞？——怎么，边唱边跳？”武老板微微地疑惑道，“很难想象那个样子的你！”边换了身上的睡衣边摇着头，并不去看他了。

“不不，不是的。——歌我想还是不唱了，这些日子，也证明了我不是那块唱歌的料。”尹秋岩从来不掩饰自己除了舞蹈之外的无能，他定了定神，接着道，“我是想......在你这单独跳舞。”

“单独？跳你自己的舞？呵！——你小子把我这地方当作试验台啦？......可别一个不留神，把我这巴掌大的地方给掀个底朝天！”武老板嘴上这样的嘲讽着，心里却一直在回想尹秋岩曾在舞蹈方面的影响力，心里面便藏着当日的第一个微笑。隔着灰蒙蒙的玻璃，他像是能看到尹秋岩眼里的光重新亮了起来，拦不住的亮。

他信他！不过，他倒不信起自己这小小的谈不上档次的酒吧来。

“不会的，你这个地方正适合我——”尹秋岩痴痴地笑着。武老板听到他忽地答了这么一句和自己心里附和的话，着实惊了一下，倒又默然地笑了——好像就在那一瞬，他们各自便是世界上最懂得自己的那一个了。

这一次，尹秋岩不再将自己看做是一个受雇到此处的人了，他要操纵这一切。他要将这小小的酒吧舞台打造成一档全新的个性化的节目。他没有忘记他曾是编导，这一点他很自信。说干就干，尹秋岩一个个地联系今晚的驻唱歌手，把他们每个人的音乐曲目和风格都仔细记录了下来，剩下的时间他开始编排了一支属于今晚的舞蹈表演。他充分利用了观众的心理学，重新将自己的舞蹈和旁人的音乐进行排版，舒缓的，欢快的，悲情的，豪壮的，恰如其分，恰到好处。尹秋岩一遍遍地在脑子里虚拟场景，直到自己满意为止。他将一系列地节目制作成了一张节目单，电子版送到了每一个表演者手里。大部分的人对这件事情都保持了积极的态度，兴奋地迎合上去。

就在晚上快要正式开始的时候，先来了两个驻唱歌手。尹秋岩赶上前去和他们打招呼。他的这一行为已经是打破了自己的常规，不得不做出的改变。

可这两个人，谁都不买尹秋岩的账，一头爆炸式卷的那个，直接站到尹秋岩的面前来，伸着脖子横横地道，“你还真把自个儿当成人物哈！哪冒出来的？给我们一堆破玩意，怎么，我们就得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