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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还在沉淀中,一个少年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曦君,该起来了。”
这是李武仁的声音,他们这几日的相处比过往十四年的都多,也不知从哪日起表妹二字被省去,他只唤她“曦君”。张曦君睁开眼,掩下满腹情绪,略带歉意的笑了笑:“有些睡过头了。”说着见天亮哨了不少,已有好些人收拾着离开,忙轻轻拍醒怀中的张文宇。
李武仁从他大姐那扯下两小块面饼,递过来道:“吃些东西,我们就上路了。”
一连三日的风餐露宿,张文宇早饿得厉害,不过倒不枉这些年的教养,急忙接过面饼时不忘道了一声谢。李武仁随意应了下,眼睛就移了开去,见张曦君还未接过面饼,只殷切嘱咐张文宇吃慢点,他皱眉想了想道:“前面有条小溪,我去盛些水来,你也好对付着面饼吃。”说罢一边将面饼塞给张曦君,一边就要转身问自家大姐要竹筒。
张曦君一见,连忙叫住李武仁:“不用了!我正想去溪边洗一洗,还是我去盛水吧。”说着不等李武仁反应,就快步走至一旁的树下,朝一对带着个四岁大男童的夫妻道:“大表姐,面饼干硬,我去盛些水来,小虎吃起来也容易些。”小虎,便是这个四岁大的男童,从小跟着在县城里做小买卖的李家大表姐夫妻长在城里,倒有几分娇生惯养。
李家大表姐一听,忙拿出竹筒笑道:“表妹就是细心。”
张曦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直到拿着竹筒走出李家大表姐的视线后,她才微微松了口气,面上露出一抹苦笑。
李家大表姐,应该已知她和李武仁婚约一事,对于李武仁这一路对她姐弟的照应竟有些看不过眼,有好几次私下里对她说事,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一个意思:为人妻者应照顾丈夫,孝顺公婆,而不是处处犹如待字闺中之时。
想着,已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小溪边。
天寒地冻,丈许宽的溪水面上已冻得结了冰。溪水清亮,冰霜很薄,隐隐可见冰下汩汩流动的溪水。张曦君用一根木棍敲碎临岸的冰霜,先拿竹筒装了一罐子溪水,正要清洗一双没有知觉的手,忽听歇脚的地方传来乱惊恐的尖叫,心中一惊,即刻起身就往回跑。搁放在脚边的竹筒,被一脚踢倒,溪水顺着干草又涓涓地流回了小溪里。
一路狂奔,不及走近,只听林间一片寂静,心中愈加慌乱,更发了狂似地往回跑。“喀嚓”一声,木屐下的齿子断了,张曦君脚下一拐,人重重的摔倒在地。
只在这时,欢呼声骤然响起,从林间清晰的传来。
援军来了……!?
张曦君迟疑的抬起头,透过林间隐约看见骑兵战马。隔得略有些远了,她看得并不清楚,只能依稀看个大概,骑兵和战马的数量很多。不需再看,仅兵马数量便让她欢欣鼓舞,连摔倒时的疼痛也顿消不见,当下就爬起来,踩着断齿的木屐踉跄的往过跑去。
临跑进时,整齐划一的行军声取代了前一刻的欢呼。目之所及,全是匍匐着与她一起逃难的县城百姓,以及前方官道上一列犹如长龙的黑甲铁骑。
然,目光方触及前方,只觉胸口一震,视线再难离开。
眼前的黑甲铁骑,身上甲胄还有尚未洗去的风尘,可他们每一个都精神饱满,面容严峻,充满着凛凛的肃杀之气,仿佛不是一路风尘仆仆赶来的援军,而是刚从沙场喋血归来的将士!
浩然军威,震慑住得不仅仅是张曦君,更有心怀向往的热血少年。
良久,李武仁灼热的目光才从铁骑下黄土漫天的官道移开,见到不远处的张曦君,目中灼热更甚一分,双拳猛然紧握,骨节隐隐发白,好似在暗下某种决定,目光又一次望向铁骑离开的官道。
待回头欲走向张曦君,张文宇已抢先一步,兴奋叫道:“阿姐,村子有救了!”
福祸
物离乡贵,人离乡贱。有了声势浩荡的援军,县城百姓自然往回返。返程路上,大家一惦记着家里产业,恨不得立马插了双翅就到,一又恐受到战火牵连,却是磨磨蹭蹭的不敢回去。张曦君一心惦记着家人安危,回去的念头极为强烈,但耐不住大表姐夫的顾忌,让三天的回程硬生生拖成了五天。
这日,天色将近发白,张曦君一行人随返程的百姓回到县城外。对着城门大敞的县城,在冷冽寒风中畏头畏脑的众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敢往里走。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才过了一会儿,就有几个胆大的少年,不顾家人的劝阻,一马当先的探了进去。李武仁、王广二人也在其中。
没过多久,便有进去的少年吆喝着“没人,是空城”,众人一喜,随即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向城门汹涌而去。
人潮如流,张曦君紧紧牵着张文宇的手,吃力的在人群中穿行。好不容挤进县城,不待反应过来,四周已是哗声一片,各种哭天抢地的骂咧声顿时冲天。
“阿姐……”张文宇惶恐地望着张曦君,声音里已带着明显的哭音,“他们来过了……”话未说完,人已一把抱住张曦君呜呜痛哭。
张曦君回抱住刚及肩高的张文宇,怔怔地望着犹如蝗虫过境的街道。那些羌人打到这了,抢光了所有东西,烧毁了半个街道;那他们的村子,可是也被烧杀抢掠光了!?
瞬间,张曦君只感一阵天旋地转,满心悲怆。但她心中有个信念支撑着,只要不是亲眼看到,她就不信一夕之间家破人亡。或者,就算羌人真抢夺了村子,她一家好几口总还有人在!这一念下,她竟凭空添了一股心气劲儿,就牵上张文宇踉跄而行,打算找了李武仁他们去打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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