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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厮问何故不从正门出去,池镜也不好说是因方才在里头听见他们史家的公子打外头回来了,怕在正门上撞见给他拉着吃酒,只把腰上的香袋解下来赏了人。
那小厮得了东西,忙不迭往正门去传话。另有个小厮殷勤请他,“三爷不如到门房里坐着等?这里冷。”
池镜在史老侍读书房里烘了半日,热出些汗,情愿在这里凉一凉。他百般无聊,门板向墙后敞着,他便抱着胳膊欹在那门板上。老远看见斜对过梧桐树底下有个人站着。下雨天也不知缘何有人傻站在那里,伞遮住了脸,看衣裳是位姑娘,正伸着手接伞外的雨。
他也是傻,竟看了人半日,实在也没有别的可看的风景。那姑娘穿一条单薄的霞红的裙,点缀在阴冷潮湿的天里,仿佛是遗落在梧桐底下的一点太阳。
因问那小厮,“那是你们家的丫头?这样冷的天,站在外头做什么?”
小厮笑道:“不是,是来我们家找人的。”
池镜闲笑道:“不是来寻他父母,就是来寻她的丈夫。”
“也不是,来寻个裁缝,晨起进来给我们老太太屋里的丫头量尺寸裁衣裳的。”
正说着,就有个面皮斯文的小生从里头出来,怀里抱着尺头等物,虽不认得池镜,也是再三哈腰打拱。那小厮拉着他往外头指给他瞧,“那里有个姑娘找你,站了大半日了。”
小夏裁缝朝那头看看,看不见伞底下的面孔,忙跑出去。跑到玉漏跟前,一眼便知是玉娇的妹子,她们姊妹相貌有几分像。
他心里不由得打了几下退堂鼓,很快又振作起来,问:“姑娘可是连家妹子?”
玉漏歪着嘴笑了笑,“你可是小夏裁缝?玉娇是我二姐姐。她从陆家出来,回家了,你晓不晓得?”
小夏裁缝木讷地点头,“我晓得——”
“晓得你怎么不往我们家去?”她又笑了下,“我娘打了她一顿,把她锁起来了,要她嫁人,她不肯,她在等你。”
“要她嫁什么人?”
“还没定。”玉漏没所谓地笑着,“左不过是些有钱有势的老头子。你也清楚,她和你闹出这样难听的话,年轻的少爷们,谁肯要她?”
小夏裁缝抱紧了怀里的家伙事,没打伞,尽管雨小了许多,脸上仍是淋淋漓漓地浇了些雨水,渗到嘴缝里头去,又酸又涩。
她又说,嗓子不知是笑的还是冷的,有细微颤抖,“但她不肯。她在等你。”
小夏裁缝低下头问:“你们家,要多少钱?”
“一百两银子,你拿不拿得出来?”
他唬了一大跳,唇边的肉在抖,却是持久的沉默。
“那你拿得出多少?”
他又默了一阵,自己也难以启齿,“我只拿得出十两。”
那表情简直写满了“没办法”三个大字,可他根本没花功夫去想一想。他是想也不愿意去想,也许是觉得没可能,也许压根懒得费这个神。
玉漏一颗心倏地变得又冷又硬,嘲讽地笑了下,“你敢是想吃白食啊?做梦!你往后离她远远的,再敢引逗,别说是我爹娘,我先叫人打折你的腿。”
言讫就走,走出两步,忽然想到玉娇,想到她昨日在阴沉的房间里唇角结的那朵小黄花。她心上一片牵痛,悲从中来,又掉回头把伞塞到小夏裁缝手里,喉间咕哝了一句“窝囊废”。
“没谈拢,想必是两个人已有了夫妻之实,但人家不肯认账。”
池镜远远看了半日的哑戏,得到这么句总结。
门上那小厮也来凑趣道:“这年头,便宜已然是占了,谁还肯认账?”
男人是这样子的,池镜自己也是男人,十分了解。他横抱着胳膊笑,笑着笑着,脸色慢慢冻结起来。因为认出来那姑娘是玉漏!
竟是玉漏!在这里和个小裁缝暧昧谈讲的,竟是凤翔的侍妾!
他好像是吃了凤翔多年的哑巴亏,终于一朝报复回来,兴奋得站不住,忙抬腿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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