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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着一条再普通不过的白色连衣裙,素得没有多余装饰,露出两条手臂,及腰的长发披着,发丝被掖到耳后,手里拿着一本看不清名字的书,下颌微低,静静地翻着一页又一页,姣好的素颜没什么表情,很是冷漠。
她自己根本没有数,宗遇却知道,怔怔地望着她翻了九页,也不知看到了什么情节,脸上的表情有了丝变化,吝啬地露出一闪而过的笑。
打断了那漫长的凝视的是林忠,当时他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是林凛的父亲,一个样貌过于普通的中年男人,个子也不算高。男人走到她对面,指着桌上孤零零的杯子不知道说了什么,她抬头看他,露出甜甜的笑容,摇头的样子像在撒娇。
男人又指着窗户,眯起眼睛,显然觉得阳光太晒,她这次倒是赞同,不曾制止,于是男人就拉上了一半的窗帘,无意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才总算回过神来。
如今林凛对此评价:“你那叫一见钟情?明明是见色起意。”
他并不反驳,点头赞同:“那一见钟情不就是见色起意吗?我起了这么多年的意了,给自己美化一下,说是一见钟情,也不过分吧?”
林凛没再抨击他。
高中开学的报道日他不曾见到林凛,第二次见到林凛便是正式开学后的第一次升旗,她上台做国旗下演讲,把站在宗遇身边的那几个男同学都迷成傻子了。他当时一个是感觉今天这个早起得真值,后来高中三年,他不论迟到多少次,周一的升旗必定不会错过,虽然她未必一定会上台,但确实做过很多次演讲,那是一种类似赌博的刺激,他每一次都在赌,今天会不会在台上见到她。
同时,也是在那天,他知道了她的名字,高一一班的林凛,学号也是1号,代表着她的入学成绩是年级第一。
至于宗遇自己的学号,每次考试时写在卷面上,位数都比林凛多了三位,能和她读一个高中还得感谢宗俊霞的全力支持。他们学号的差距就等同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差得可真远。
后来的时光没什么好说的,他绞尽脑汁地使出些烂招,丝毫不曾引起她的注意,如今想起来只觉得幼稚,当初他穷途末路时,甚至想过难道真的要跟女生在她面前接吻,才能换来她主动跟他说一句话,骂他“变态”“恶心”?彼时全然没有换位思考过,他谈再多的“女朋友”,和她没有丝毫关系。
三年三届运动会,他没什么参与感,却每次都报无人问津的项目——一千五长跑。没什么对手,稳定帮班级拿下第一名的积分,倒是一直在刷新自己的成绩。他还嫌一千五不够长,远比不过他和她距离,跑道周围无数班级的女生争相为他呐喊,数不清多少人为他送过水,那都不是他想要的。
而三年来不论换过多少教室,他们两个的班级总在同一层楼,走廊无数次擦肩而过,他蓄起勇气想要和她主动打声招呼,没等发出完整的字音,她已经面不改色地走远了,与其说她把他看做一坨垃圾,垃圾也还好,至少她还看得到他,大多数时间里,她像根本看不见他似的,把他当做隐形人。
共同的数学老师为他们牵出了唯一的交集,高二下学期开始,数学老师每周收一次错题本审阅,她来往办公室的次数变得更频繁。记得有那么一次,她双手捧着将近半米高的本子,一半是错题本,一半是作业本,上面还摞着厚厚一沓试卷,在走廊里稳当又缓慢地挪步。
他刚在厕所里偷偷抽了支烟,主任冲进男厕所,吓呆不少男同学,大嗓门吵着要抓住抽烟的人,那样喧闹的背景音下,他看着她纤瘦的身板,心疼无处遁形,健步跟上去碰了下她的肩膀,她停住脚步扭头看他,扎起的马尾拂过他的手腕,有些作痒,他从未离她那么近,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话都忘了,只顾着贪心地多看她两眼,嘴里的薄荷糖前所未有的辛辣。
她却以最为冷漠的神情对他,甚至不如看刘一舟的眼神温和,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他杵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心里有委屈、不平,也有气愤、恼火,刘一舟撞上枪口,站在发呆的他旁边,望着空荡荡的走廊:“看啥呢?遇哥?要上课了。”
他当即踹了刘一舟一脚:“你们班长搬那么多作业回去,你有没有眼力见儿?”
刘一舟还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他恨不得给刘一舟一拳,骂道:“你他妈的赶紧回去啊,帮她发作业。”
“哦。”刘一舟笑嘻嘻地走远,补充道,“帮她发作业的多了去了,轮不着我呀。”
也轮不着他。
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周五,班级上着自习,他鲜有地并非因为罚站踏入老师办公室,与她的交集来得那么猝不及防。数学老师一眼找到林凛的错题本,放在他面前,和他说那些千篇一律的对坏学生说的话,什么脑瓜很聪明,只是不肯用,现在加把劲还来得及……
他根本没听进去,没什么好解释的,有人喜欢读书学习,或者不得不读书学习,他不喜欢,也不愿意做不喜欢的事,那样躁动的年纪,他读不进去书。当时就顾着盯林凛的错题本,错题本是老师额外指定的学习任务,一摞本子各式各样,林凛的本子是蓝色的封皮,还套着一层磨砂的外膜,手感很好,封面是蓝色汪洋,像他在摩尔曼斯克港看到的冰层下的水。
数学老师说,林凛从高一开始就有做错题本的习惯,类似的本子有很多,这一本正好是高一的知识点,适合他看。他记得很多次自习课,林凛在讲台上拿着本子给同学讲题,他本来在自己班门口罚站,脚步不受控制地就挪了过去,数学题是听不懂的,人是会看的,看得他那一天心情都很好。
而从老师手里那样轻易地“获得”林凛的错题本,让他短时间内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学习热情。
林凛对此冷笑:“然后你就往我错题本里塞情书?”真是太有学习热情了。
宗遇对此很有自信,理直气壮地说:“你知道我高考数学多少分吗?虽然我缺考,总成绩没几分儿,数学可占大头,我还请家教辅导了,数学考了一百呢。”
“总分一百五。”她有必要提醒一下,看他的语气好像满分就是一百。而她一直只知道他高考考不了几分,却没想到还有新知识,“你还缺考?”
“最后一门没考。”至于没考的原因,他懒得说,赶紧把话头扯回来,“我没骗你,那张纸条被主任撕了,我特地找了支红笔写的,心也是红的,算情书吧?”
“谁家情书写‘放学别走’?像要约架似的,有病。”
“谁让你那会儿像躲变态似的躲我?你记不记得,放学之后人都要走没了,我就在你们班门口的窗前等着,你一见到我,走得那叫个快,狗都追不上。我寻思表白肯定得当面说吧,那肯定先让你别走啊,不是要打你,我打人不挑时间。而且我画了颗心啊……”
“那么多年前的事儿了,你说什么都行。”林凛并不觉得他会费这么大劲撒谎,只是不肯承认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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