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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少续,赖瑾和宝玉两个在贾母跟前说笑一回,便起身上学念书。至晚间下学,赖瑾少不得又回荣府给老太太问安。彼时老太太正和一群有脸面的管事婆子在花厅里抹骨牌。赖瑾和宝玉两个便去了里间儿闲话等待贾母。
因赖尚荣刚从维扬地面转回,贾宝玉少不得问了一番外头的风土人情。赖瑾便将昨日间赖尚荣同自己说过的一些闲话复述给宝玉听。宝玉听了半晌,越发感叹赖家父子的父慈子孝,言语中颇为艳羡倾慕。赖瑾知晓他是在唏嘘他和贾政始终有些隔阂的关系,倒也不以为意。说笑了一会子,只听碧纱橱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呜咽之声,赖瑾和贾宝玉面面相觑,起身转入碧纱橱,却见林黛玉右手托腮,直直的看着窗外,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姣好的弧度滚滚落下,面上哀思想念呼之欲出。
贾宝玉心下大慌,立刻凑上去一叠声儿的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谁招惹你了?缘何哭的这般伤心?”
林黛玉只顾着低头呜咽,也不理会贾宝玉。赖瑾看了半晌,开口轻叹道:“林姑娘莫不是想家了吧?”
林黛玉哭声一顿,这才留意到赖瑾也跟了进来。随后有些赧然的摸了摸腮边泪珠,低声说道:“按理说来京城之后,外祖母对我这般掏心掏肺的好。我是不该想家的――”
“林姑娘此言差矣。父母之恩,乃是授予身体发肤。古人尚有父母在,不远游之说,何况姑娘?姑娘在外,思念家中老父也是人之常情――我父亲去了维扬不过两三个月,我想他便想的不行了。何况林姑娘这番前来京都,还说不上什么时候能回转扬州探望林大人。因此心中或有担忧思念,或触景伤情也是再寻常不过的。”
林黛玉轻叹一声,幽幽说道:“父亲腿脚不好,江南湿气重,如今又到了深秋寒凉,不知道父亲还是不是每夜疼痛的辗转难眠。女儿不孝,甚至不能在旁服侍。”
赖瑾心中一动,沉吟片刻,开口笑道:“我父亲目下正在备考科举,此间每多仰仗林姑老爷的盛情,间或一两个月便会将写过的策论文章快马送到扬州请林姑老爷品评。若林姑娘不嫌弃的话,可以每个月给林姑老爷送些信笺,并我父亲的策论一同送往扬州。如此往来,想必可聊解思念父母之情。”
林黛玉闻言大喜,不由得追问道:“真的吗?”
赖瑾颔首笑道:“举手之劳矣。”
林黛玉越发感恩戴德的谢过,次后每日间或题两首诗词,或写一些思念劝慰的话,赖瑾便将之送到赖尚荣的案上,积攒差不多了与他的策论一起发往扬州不提。
他此番举动,除了真心怜惜林黛玉小小年纪便离开父母之外,也有一点子私心。果然那林如海再接到林黛玉的信笺后,越发感念赖家的照顾之情。兼之林黛玉为宽父亲之心,少不得说一些“在此处过的甚好,祖母长辈等分外怜惜,精心照顾”之语,期间每多提及赖家上下之悉心,林如海阅后少不得投桃报李,指点赖尚荣越发上心。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时光荏苒,倏忽间又过了一个两月。
这日早间,赖瑾并贾宝玉拜过了贾母、王夫人之后,便来前院儿辞别贾政然后上学。恰好听见贾政同身边下人吩咐道:“你去和二太太说,就说是我说的。姨太太已有了春秋,外甥年轻,不知世路,在外住着,恐有人生事。咱们东北角上梨香院一所十来间,白空闲着,打扫了,请姨太太和哥儿姐儿住了甚好。”
赖瑾闻言,少不得又是一阵诧异。不是说这贾政因薛蟠在金陵为争风吃醋打死人的事儿最不待见薛家吗?怎地如今又这般殷勤的请人留住?
这厢贾宝玉则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薛姨妈并姨表兄妹已经到了吗?”
贾政不咸不淡的看了贾宝玉一眼,沉声说道:“下人报说刚刚到了京畿地界儿罢了,离进府还有约莫两三个时辰。你在学上仔细念你的书,多揣度揣度经济学问,别总是想一想家长里短闲言碎语的事儿。这不该是爷儿们家考虑的。”
贾宝玉听贾政疾言厉色的一番话,少不得缩头缩脑的噤声不语。一时拜过贾政,两个少年坐着马车上学不提。
赖瑾因始终疑惑着贾政之举措,一路上未免沉默了一些。贾宝玉少不得开口问道:“瑾弟弟在想什么,怎么今儿这般安静?”
赖瑾回过神来,摇头笑道:“我每日间替父抄书,因思及林姑娘想念父亲,便多抄录了一份给她睹物思人,聊解想念。不过今儿早上走得急,竟忘了。”
贾宝玉闻言,少不得叹道:“今儿薛姨妈带着表兄表姐入府,只怕林妹妹看了人家一家子团圆,又该伤心了。”
赖瑾心中一动,陡然明白了贾政适才之举。想来这薛家一家子乃是王子腾率先提出要接进京的。只不过世事无常,王子腾突然被今上点了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以致无法安置。贾政为了讨王子腾的欢心,兼之要尽亲戚地主之宜,少不得要代为周全安排。可又担心薛蟠生性暴虐纨绔带累坏了宝玉,只好将人远远的放着罢了。
那梨香院说的好听,乃是当日荣国公暮年养静之所,院中小小巧巧,倒也精致。但只因是当初要静养之故,离荣国府主院倒是最偏远的,且另有一门通街,可以单独行动。说穿了就和目下大老爷贾赦独辟别门居住一个道理。
贾政既想要周全细致风光体面,又不想薛家众人碍着府中的事,便将人架到了东北角偏远之地,还叫人说不出名目来。细细思之,果然也有一两分世家子弟的虚与委蛇。
又想到当日林黛玉入府之时,他和贾赦都没“拨冗相见”。那大老爷好歹还顾及体统,说了两三句体面话来安慰林黛玉,这贾政倒好,一句话没有,最后竟干脆推脱不知情。其人做作虚伪,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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