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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抱着孩子伤心地哭,也不知在哭些什么。
谧南王谋反的案子,连审了三个月,最后还是皇上亲自判决:斩,而且是斩首示众。
皇族犯法,不是暗地赐死,而是斩首示众,这是本朝从未有过的。也有言官反对过,但陆祈坚持如此处置。
于是在秋风萧瑟时,陆褆被押到了刑场。与他同行被带到京的人大多已死,他跪在当地,抬头四望。闻风而来的百姓挤满了周围,那些陌生的脸彼此相似,相互融为一体,形成一片灰白。
就在这样一片灰白中,一个显眼的红衣人影扎进他眼中。乌发如漆,肤白胜雪,偏穿着红,故意地让人一眼就要看到他。
陆褆笑了。他对着纪云笑,他觉得纪云完全没变,还是和他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就是清减了些。更令他欣慰的,是看到纪云怀中抱着的那个孩子,该有七个月大了吧?
纪云看着他,没有表情,只是对他轻轻点点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何惧一死!”陆褆仰天大笑,“陆祈!陆祈!你我未完!二十年后,看我来报!”
陆褆的头颅落地时,脸上也依然是极致喜悦的。
纪云还是没有表情地,守到了这一幕,在别人还在啧啧称叹,凑近观奇,不愿离去时,他决绝转身,走出人群,走出京城。上了大路,正值日暮,身边是飞奔的车轮,他走进了夕阳,走进了滚滚的红尘。
纪云感觉不到伤心,却感觉到自己的泪在不停地流,不知何时开始,也就无法结束,以致湿了婴儿襁褓,透了大红衣襟。而衣襟中,那本《种子方》,也被泪水浸湿,书中的墨迹随之褪去,不一样的字迹,从纸张深处浮起,悄然显露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耽误了,所以这么晚才更……不过上部总算完了!我要休息休息!
☆、初遇
吴守愚今年六十岁,正值医术和体力的双重最佳,是潞州一代的名医,听着病患们“吴神医、吴神医”地叫他,吴守愚深感惶恐,但又制止不了。
今天依然很忙,上午的时候医馆里挤满了人,好在有徒弟帮忙,还好一点;下午人稍少了一些,可是徒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早就叫了小打杂去找,可连他也一去不返了,这会儿只得自己干完所有的活计,送走最后一个病人,亲自到后面来寻人。
果然找到院子里,就能看到那躲懒的两人。院子里摆着三张桌子,拼在一起成为一张长桌,上面铺着纸,纸上有一副刚画好的山水。徒弟余歌挽着袖口,右手持笔,左手也拿着笔,嘴里还叼着根笔,不时这儿添一笔,那儿描一下。小打杂傻不愣愣地站在画旁看,说:“怪不得人家都说你‘书画双绝’,你这个画,画得是挺有意思的!哎,叫什么名儿啊?”
余歌咬着笔没法说话,落笔在画的一侧写下字,小打杂跟着读出来:“山……居……图。”
看着这一派闲适景象,吴守愚简直要晕倒:他在前面看病看得晕头涨脑,这两个倒在这里找乐子!
“你们轻松得很呐!”吴守愚高声喊出这句,声如洪钟,震得小打杂一个趔趄,余歌倒还老神在在,悬着三支笔,歪着头看画儿上还有什么需要添补的。
“永言!”吴守愚走过去,抽了余歌左手的笔,打掉他右手的笔,再拔出嘴里的那根,“我都快忙死了,你倒悠闲!”
余歌这才揉揉被拍的手,道:“师父哪天不是门庭若市?今天都算好了,我都三天没画画了,您就让我偷回懒,画一幅嘛……”
“你跟我学的是岐黄,不是丹青!”吴守愚拉着余歌,把他从画旁扯开,大步走进余歌的房里。这房间到处堆着字画卷轴,吴守愚把案上的字纸都拂掉,才露出下面的几本医书。
“你是不是以为,你的医术,已经很好,不用再学了?”吴守愚板着脸,训斥余歌道。
“徒儿不敢。”余歌低着头,不敢再惹师父生气了。
“你要记住,”吴守愚不知第多少次地开始训话,“医道,源自《易》,出自《内》,系着人命,通着天道啊……”
余歌一听这老调重弹,就想打呵欠,依然左耳进、右耳出,等着师父说累了自己停下。
“总之,”吴守愚教训徒弟终于要收尾,“你现在是读了点书,会治几个病了,可你只能算是个‘匠’!等你真的悟了道,才能真正成‘医’!”
“是,师父。”
“这是你今天的功课,”吴守愚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好的纸来,这是他刚刚在前堂写好的,“今天的病人,症状和四诊都写在这上面,你细读了,给我下出诊断,开出方药来,再自己拿了我的医案去对,看辨证、用药,哪里和我的不一样,想想为什么不一样,不懂来问我!”
“是,师父。”
余歌接过功课,看吴守愚还没有走的意思,便打开折叠的纸,放了在桌上看。看了有三遍,吴守愚还没走,余歌心内苦恼,慢吞吞自笔筒拿了支笔,舔了舔笔尖,刚要落下去……
“师父!”余歌抬起头,努着嘴说,“师父您站在这儿盯着我看,我写不出来!”
吴守愚忍不住抬起手,想在余歌额头狠狠敲一个栗子,最后还是没下手,一甩袖子走出去:“你以后坐堂看病,也要怕人盯着?”
吴守愚给他从外面关了房门,刚走出几步,又顿住了,想了想,绕回去,脚步放轻走到门前,从门缝里偷偷地往里看。
只见他的爱徒,袖子挽到大臂,脚踩在凳子上,右手拿着笔,在纸上豪迈挥洒,口中还颇具气势地念道:“我要让大黄当我的将军!芒硝做我的前锋!白术和茯苓后备补给,甘草调度诸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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