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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不闻伸出手,徒劳地整理着尸身断处破烂的衣服:“你把自己瞒着郑执锋藏下的一个小小观音木坠,挂在于九九的颈子上。”
卢含雪不由攥紧了手中木坠。
白不闻从怀中找出一块帕子,去擦郑十七脸上的血:“你能有此举,让我知道,你与郑执锋训出的其他杀手不同,你悄悄地,藏住了一分人性。那时,我便将你列入我的计划当中。去年,我又找机会见了你一次。这一次,我是以钟馗的身份见的你,但是,我并没有给你施神仙眼,在你完全清醒的状态下,我问你,想不想成为钟馗神将,干掉郑执锋。”
白不闻染血的嘴角浮出笑意,笑容堪称温柔:“你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你说,从在大笼中杀死第一个同伴起,每一时,每一刻,都在想着如何杀死郑执锋。可是郑执锋是个身手极高,又极为警觉的人。除了你,他身边的所有杀手,对他都极度忠诚。他虽待你与别人不同,称你为儿子,但也从未完全放下戒备。你从来没有机会。你暗暗抱着这分杀心,抱了十数年。”
他理着郑十七的乱发,试图把郑十七的鬓角抹整齐:“那天我告诉你,我找到了你的生父。你们都是我的神将,在行动之前,你们可以相认。”
他无奈叹息:“可是,你不愿意。你说,不想让父亲知道,自己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我便也欺骗了梁木匠,跟他说,他的儿子变成了琉璃人。我还是希望你们能见一面,你便向郑执锋请命,揽下去京城送金丝楠木的活儿。你陪你父亲喝了一壶茶,却不曾开口相认。”
卢含雪把观音坠捂在心口,发出一声痛极似的抽噎。
我骗了你
天地幽纷。铺展着鲜血的山林像人间地狱。
白不闻把郑十七的衣领抿齐:“大安城那一程,我刻意安排,让你远远地看了一眼你的于九九……我的白小蝠。她那天穿着好看的衣裙,像个普通女孩儿一样在街头玩耍。你当然也不肯与她相认,甚至不想让她看到你。你自惭形秽,只想悄悄地把自己的一身血污,带去地下。你从此安心了,全心全意地,成为我的神将,按我的命令执行计划。”
“可是我骗了你。”白不闻眼中滑下一滴泪,混着血滚落,“我没有把白小蝠养成一个无忧无虑的普通女孩……小蝠的疯病,其实从来没有好彻底。大笼中的经历,让她固执地认为,被杀比杀人更轻松。在她的意识中,杀人,就是拯救别人出苦海。她以为,一刀毙命,让对方感受不到痛苦,是最大的慈悲。”
白不闻抬起头,看向已经走近的方小杞,仿佛向她解释似的:“小蝠她,替我杀过很多人。但是,她其实是最善良的孩子。她刀下的每一条人命,都不该算在她头上,那都是我的罪。”
方小杞记起刑府的三十三口人。的确都是一刀封喉。
白不闻凄然笑起来:“我把小蝠养成了我的杀人工具。我很宠她,很疼她。可是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赴死,是她的唯一结局。”
卢含雪在血泥中膝行一步,痛苦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骗阿松?他什么都答应你了,你为何就不能放过白小蝠?”
“你问我为什么骗你?”白不闻不看卢含雪,仍然对着郑十七说话,仿佛刚刚的问话,是郑十七亲口问的。
他伸出手,把郑十七的眼皮缓缓合上,然后站起身,脚步摇晃着后退,眼中含着崩塌似的悲伤:“没错,我是骗了你。你知道吗,在林场第一次遇见你那次,我就认出了你。我的面容早已改变,你当然没认出我。可是,我一眼就认出了你。你是玉石护卫队中的一员。”
他俯视着郑十七,神情陡然凄厉:“郑十七,梁松!岷州那夜,砍了沉山哥三十刀的人,就是你啊!让我如何不恨你,我为何要如你的意!从你手中接过于九九的时候,我就决定,绝不会如你的意!”
他狠狠挥了一下袖子,一串血珠甩了出去。
他脸上漫着血泪:“小蝠……我一面待她如亲妹妹。一面,不曾停下推着她走向死亡的手。”
他指着郑十七:“没错,我是在报复你!”他收回手,死死攥住胸前的衣裳,仿佛要把心挖出来,“我用我的小蝠……报复你!”
白不闻仰天长笑,泪流满面。
其他四人早已听得痴怔,那一团纷乱的恩怨爱恨,扯清了,全是荆棘倒挂着血肉。方小杞忽然明白,白不闻其实早就疯了,疯在岷州那个永远无法天亮的黑夜。
白不闻似癫似狂,转身走去。方小杞不由自主追了两步:“钟鸣哥……”
白不闻忽然回头,朝她抛来一物。方小杞伸手接住,是个蓝瓷圆肚小瓶。
“这是麒麟血引的解药,口服一滴即可。”白不闻染血的眼梢挂着笑,身影旋即消失在深林中。
沈星河发出呼哨,不久,就见小黑奔驰而来。一匹马不能乘四人,方小杞跟沈星河一起走向大院,想去马厩看看还有没有马匹。
他们跨过门口堆积的尸体,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一只房屋大小的漆黑木笼,赫然立在院子正中。笼内笼外的地面色泽暗沉,不知曾有多少鲜血积起,渗入,又干涸,令人望之毛骨悚然。
两人远远绕过笼子走向后院,方小杞无意中朝一间屋门一瞥,惊道:“那是什么?”
沈星河转头望去,也吓了一跳。门口有一副套着黑衣的白骨,以倒卧姿态伏在地上,十分完整。方小杞狐疑地道:“这是真的人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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