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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芝神经质地抖了一下,飞快地摇头,“我已经定亲。”
友芝无情地揭穿她,“在上海我遇到过你和他,你们说话的样子和在大家面前不一样。我看过不少西洋小说,绝不会搞错。”
果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明芝想到这句老话,她和徐仲九自以为瞒过众人,谁晓得早已落到别人眼中。幸好这人是友芝,她又想,但是,要不要坦白?
明芝犹豫了一下,决定承认部分,免得友芝厌恶徐仲九,跑去父母面前揭穿他。
“是的,我喜欢他。”她低声说,“但他对我没有意思,是我单方面的。我们没有越矩。”
“为什么不争取?就算爹妈不同意,你们受过教育,有手有脚,还怕养不活自己?”友芝服了明芝,到这种时候还护着别人,“他要是没意思,不该纵容你有这些想法。”
明芝苦笑,倒是有了勇气,“友芝,我和你、和大姐不一样,我有一个归宿已经够了。我跨出去,没有回头路好走。”
“不试过不知道,至少我支持你。”
可是光有你的支持没有用啊,明芝心里狂喊,面上难免露出来,“如果家里给你订婚,不让你继续读书,你又该怎么办?”
友芝不以为意,“我可以先工作,做教员、打字员,甚至还可以去纱厂做工,挣够生活费再继续读书。”她知道明芝不信,伸手给明芝看指间厚厚的笔茧,“事实上,前阵子我已经试过,帮老师做誊抄,挣了一点钱,够一个月生活费。”
“你-”明芝记得,有二十几天友芝每天睡得很晚,早上起床时格外辛苦,眼下总有青影。她总以为友芝在房里温书,还关照小月除了送宵夜之外不要打搅三小姐。
“二姐,时代不同了,要什么你得去争取。”友芝决定把话说透,“我不喜欢这样,来了个不错的青年,做父母的便只想到哪个女儿可以嫁给他。除了嫁人外,我们有许多事可以做。我更不喜欢你明明喜欢一个人,却要嫁给另一个人,这样对你,对大表哥,对他,全不公平!”
明芝更是无语,心想不按徐仲九说的做,他要她的命呢。
她的沉默落在友芝眼里是拒绝,这不是明芝第一次拒绝她的建议,不管她说得再激昂,明芝固执地留在原地,不愿前行。
鼻梁处的酸意慢慢上升,友芝忍住泪,转身就走。
她不想再和明芝同处一室,她不想责备明芝,但又控制不住想说。留在这里,她怕自己总有一天会爆发,为身边泥潭一般的生活,为陷进去而不自觉的姐妹。她替明芝难过,也为初芝难过,在家庭的安排下她俩同样毫无反抗。友芝向往敢爱敢恨的西洋女子,她愿意成为那样的人。
友芝不知道,在她走后明芝想了很久,也很多。
不行,还是得找条出路,明芝眼下看得到的路,铺满钱与权。她想她要是有自己的钱,就有资格做自己的主,徐仲九也就不会去跟初芝结婚。
为了得到自由,她得好好地想办法。
立志容易实现难,明芝一天受了两次惊吓,当晚便起了烧,额头火烫,喉咙肿得喝水都痛。新年里不好请医生上门,季太太听说了,让找了点现成的西药送过去,叫明芝躺着多休息。明芝也乐于如此,免得还要面对徐仲九和友芝。
姐妹几个结伴去探病,问到友芝,友芝说要复习功课拒绝了。大家知道她是书呆子,嘻嘻哈哈笑闹一番并不勉强。到了明芝那里,明芝始终恹恹的,姐妹们知道病人精神不济,叮嘱小月好好服侍二小姐,再说了一会话就出来了。
明芝服了药,西药药力大,昏昏沉沉睡了又睡,依稀小月进来过两次,一次倒了热水,一次送来白粥。再醒来她吓了一跳,眼前坐着个高大的男人,可不正是徐仲九。
徐仲九竖指嘘了一声,轻声道,“别怕。”
明芝会意,但心中无数涟漪。虽然不知道具体时辰,听外面的动静该是深更半夜,他来做什么,又怎么进来的。一时间又想起自己衣冠不整,还好冬天睡衣严实,可一付睡相肯定被他看了去。
徐仲九起身绞了把毛巾,一手扶住她的后脑勺,另一手把毛巾捂在她脸上。温暖的潮气扑进皮肤,明芝贪婪地深呼吸。过了数秒徐仲九才开始擦脸。他用的力气不小,明芝在轻微的疼痛中感觉精神一振。他又拿了个盆到床边,递给她一杯温水,示意她漱口,水可以吐到盆里。
明芝红着脸不愿意,徐仲九凑到她耳边,“睡觉流口水的样子我也见过了,还害什么臊。”明芝大惊,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嘴角,摸完才想起刚擦过,又去摸枕头。她记得自己没有睡觉流口水的劣迹,难道其实是自己一直没发觉。
“快。”徐仲九催道。明芝已经摸到枕头没有可疑之处,知道徐仲九诓她,瞪了他一眼,不过还是老老实实漱了口。
徐仲九用热水冲了碗藕粉,盯着明芝吃下去。再摸摸她额头,烧已经退了,他顺手刮了下她的鼻子,“猫三日狗三日,你还是小孩子啊?”
“你怎么进来的?”明芝这才有机会开口。她实在好奇,也顾不得声音嘶哑难听。
“不就是二楼,哪里难得倒我,随便一爬就上来了。”他拧了把她的面颊,“别瞪着你的小绿豆眼,放心,没人看见。”明芝是双杏眼,又圆又大,头回被这么说,气得又瞪了他一眼。
徐仲九把桌面收拾了一下,把椅子拉远一些,仍然大模大样地坐下了。
明芝急道,“怎么还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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