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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芝听他说到这里,方才惊觉自己竟然和一个外人说什么爱不爱的,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尽管话没说完,接下来他俩也没再提起这事,可徐仲九的微笑让她心惊胆跳,既害怕,又忍不住有点违规的快乐。
这时候非时非节,观海楼除了他俩之外别无客人,徐仲九挑了楼上靠窗的雅座,要了壶顶好的新茶,又点了花生瓜子几个果盘。茶楼见两人衣履时髦,徐仲九出手大方,格外奉送两小碟秘制的蜜饯。
明芝没有吃零嘴的习惯,拣了一小块花生糖含在嘴里,饴糖的甜香慢慢地弥散。
徐仲九把腌青梅条推到她面前,“试试这个。”他见明芝微微皱了下眉,猜她怕酸,“不酸,用甘草腌的。”
明芝却不过他的好意尝了点,味道倒是真的不错。徐仲九便叫人包了两罐给她带回家,“算是我的东道,微薄了些,二小姐不要嫌弃,不想吃就送给府上做事的大娘、大姐。”他又道,“她们喜欢说主人家的是非,虽然没什么恶意,听着却也扫兴,不如平时多给小恩小惠。小吃食小物件,吃了拿了,闲话总要少些。”
明芝哪里不懂人情世故,只是既然在学堂读书,难免多有开销,别的姐妹都有太太贴补,她可开不了口,故而手头本就紧巴巴,纵然有心也无力。
徐仲九看在眼里,掏出一卷钞票放在桌上推向明芝,“不必客气,我不是施恩不望报的好人,将来你过得好,大可以回赠我荣华富贵。”
明芝连看都不敢看,扭过头急道,“我不要!”
徐仲九早已料到她的反应,拎起方才打包的东西径直下楼。明芝手足无措,抓起那卷钱匆匆追下去。才走两步她想起不能给茶室的人看到,便把钱塞在随身的小包。
这一耽搁,前边的徐仲九已经结过账出了观海楼。明芝紧赶慢赶,还是比他晚一步上车。
她略为犹豫了片刻,拉开门坐在副驾驶位上。正在拿钱的时候,徐仲九一把按住她的手,“二小姐,古语说朋友有通财之义。我当你是朋友,你当我是什么?”
当他是什么?明芝问自己。英俊有为好青年,大表哥的下属,上佳的结婚对象。他处处照顾自己,样样安排妥当,为了鼓励她不惜说及自家身世,明芝不觉大大惭愧,怔怔地看向徐仲九,唇嚅动了两下却没发出声。
徐仲九轻轻拍拍她的手背,松开手发动了车,“二小姐,来日方长。”
季太太托人从杭州打听的消息回来了。徐家也是当地大族,祖上开钱庄的,徐仲九父亲这枝现在做好几样生意,既有西洋来的百货,也有本地的茶酒,家资富饶。族中从政的也不少,徐仲九的大伯就是省参议员。徐家小一辈兄弟众多,良莠不齐,徐仲九从小聪明好学,可惜生母已经不在,无人替他打算,只能靠读书出头。
季太太看人自有眼光,和消息一印证,把徐仲九招为三女婿的心便有了六七分。她想着友芝心思简单,与其嫁入大家,不如小夫妻自立门户过日子。徐仲九虽然不是嫡子,但一表人才,学识教养都不差,又有一份公职,将来再贴补他俩一些产业,友芝再不懂世事也不愁生计。
既然存了心,这天她带明芝、友芝、灵芝回娘家时特意跟沈凤书借车,徐仲九是司机兼陪同。一辆车坐了季太太和灵芝,灵芝的保姆,另一辆车坐了明芝和友芝,小月,两辆车一前一后往松江去了。
路上颠簸不平,小月撑不住先晕车了,含着片姜闭着眼睛要睡。友芝常年欠觉,摇摇晃晃地也去会周公。徐仲九没听到明芝声音,以为她也睡着了,却在后视镜中见到她目视前方,手交叠放在膝上,是个很端正的坐姿。
“还有好一段路,你也先睡会。”他温声说。天热,徐仲九戴着付墨晶眼镜,白棉布衬衫的袖管卷到手肘处,露出结实的小臂。
明芝就是看着他的胳膊出了神,那天他拍她手背时的触感犹在。
她摇头说没事。
既然婚事定了,以后沈家还是明芝的婆家,季太太特意叮嘱明芝要打扮得娇艳些,给她准备了一条淡粉色的西洋裙。只是明芝气血欠佳,并不适合娇模娇样的颜色,淡粉让她看上去如同陈年的月份牌般黯淡无光。临出门季太太才发现自己的错误,然而已经没有时间修正,她只能让人给明芝匆匆上了层脂粉,现在这层红红白白浮在明芝脸上,活像戏台装,倒是方便藏起某些不应该有的表情,比如对徐仲九掌心温暖的遐想。
松江沈家,明芝小时候跟着季太太来过一次,听了许多叽叽喳喳回去。这次还是差不多,一大群婆婆妈妈姐姐妹妹互相道好,然后季太太把她推到老太太跟前。明芝刚站过去,手腕上便被老太太给套了个镯子,旁边一圈人叽叽喳喳说了许多话。还没等她来得及回应,话题忽的转到初芝的婚事上,明芝默默退回一边。玉镯冰凉地挂在胳膊上,让她又想起徐仲九的掌心。
沈家和季家一样都是开明家庭,友芝是少女,不需要守在一旁听妇人们道家常,早就由沈家年龄相仿的表姐弟们领着去游园。徐仲九作为完成新式教育的时髦青年,也很受他们欢迎,一起下了湖划船,又在船上唱歌。到晚饭的时候,沈家的少年男女们已经直呼他为九哥。
沈家人多,平时开饭并不在一处吃,这天也是如此。沈老太太许久未见女儿,有许多话要讲,便留了季太太和灵芝在她那边开饭。友芝的饭开在园子里,邻着水,白天一起玩耍的拼了两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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