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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了一下:“还给你?”
邱若蘅点点头,自嘲笑道:“陪了我十二年了。”她从顾凌章手中拿过瓷盒,爱惜地端详一阵,才又说,“我小时候,不要说是擦胭脂,连头发都不想好好梳,总希望挡住半边脸。自从看到这个盒子上的女子——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温暖,我会在心里偷偷幻想自己变成了她的样子,然后我就开始学她这种笑容,慢慢的,我好像也没那么丑了。”
她把盒盖放在自己脸颊边,露出一个神似的笑容,带几分俏意地问:“像吗?”
顾凌章听着,唇边不觉漾起一抹浅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声音极轻地说:“那你收好吧。”
清晨又下起雪来,不大,雪声簌簌的。邱若蘅有些笨拙地把热气腾腾的布巾递给顾凌章,他看了看,没有拒绝地接过,擦脸擦手再还给她,她做着平时丫鬟们做的事情,整个人却开心得不得了。
洗过热水脸,顾凌章面上渐渐泛出点粉色,其实他长相有些偏嫩,平时靠冷冰冰的脸色和凌厉的目光撑场面,现在都没了,看起来比顾锦书还要小,一双大眼半眯,鼻梁细挺,鼻头尖翘,邱若蘅因为自己胎记的缘故,对面相学略有涉猎,顾凌章五官都挑不出毛病,可是命宫低陷,若是相士,肯定一看就摇头。
眉棱突出,自尊要强,眉峰秀俊,兄弟姐妹关系很好。
眼尾微翘,代表跟另一半相处时倨傲不恭,很难叫他低头,有原则,心思敏锐。
邱若蘅脸一红。
“相公,我们以后可以常来这里吗?”
顾凌章迟疑了一下,淡淡地别开眼:“以后再说吧。”
邱若蘅被他拒绝得干脆,微微受挫,也是,这里对他来说,一定是凛然不可侵犯的圣地,自己一个不洁的女人,竟生出这不敬的妄想。
看她那样子顾凌章就知道自己一句话又惹得她想歪了,当下无奈道:“我只怕你来得多了会厌。”
“不会的!这里比家里好多了!”邱若蘅怔了怔,雀跃地脱口而出。
他的心微微一紧,在她看来这里不过是个有趣新鲜的地方,城中那个才叫做家。顾凌章笑了笑,抬手把邱若蘅一根簪歪掉的发钗抽出,端详片刻,重新别入。
“哇,好大雪!”邱若蘅打开门,对着一片银色的世界惊呼了声。
“京城难道不下雪吗?”顾凌章随意问了句。
邱若蘅拎着他的毛氅,帮他穿上道:“下啊,但总是被很多人踩得很脏!我从来没看过这么白、这么完整的雪地。”
顾凌章锁上门,她留恋地看了一眼屋里,雪地耀目的亮光反射在她脸上,显得面颊分外莹白,一双眼睛宛如破冰涌出的活泉,灵动可爱,顾凌章开始相信她说的喜欢这里的话了,因为在顾家,她总是小心翼翼地,不犯一点错误,哪会有这小麻雀似的神情。
“我们去看一下婆婆吧。”她说。
冯小屏的墓冢前,邱若蘅捡了根枯枝,一笔一划在雪地上写:
岭春冰化雨,唁客践祭约。
扬花新涧道,拂尘旧冢阶。
恍惚终老去,憔悴度休歇。
今夜月懂人,思君微如缺。
顾凌章觉得熟悉,突然想了起来,好笑道:“我还以为是被风刮跑,原来落在你的手里。”
“是啊,怎么会这么巧。”她出神地想,如果当时知道了那就是她要嫁的男人,很多事情也许就会不一样。命运真是奇妙,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在为未知的婚事惴惴不安,不到一年光景,她有了归宿,而且幸运地,终于爱上携手一生的人。
“时候不早了,走吧。”他低声催促。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更加难走,然而因为被他护着牵着,邱若蘅只觉安稳甜蜜,她恨不得就这样磕磕绊绊地走上几十年,一直走去生命的尽头。她暗暗告诉自己,这就是她要牵一辈子的手,已经认定了,不会变。即使这只手不那么温暖,不那么有力,她也要全心全意去习惯,甚至喜欢。她把两根手指轻轻钻进他自然曲起来的手中,贴着他的掌心,顾凌章一直沉默,一直没有挣开,也许是身体相偎着那一部分的暖意,实在弥足珍贵。一路上有很多次,他会突然深深看她一眼,却什么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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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回到顾家,竟然没人注意到他们失踪了一夜,就连暖儿也以为邱若蘅是在娘家过的夜,还问她二小姐可好。
顾凌章在书房里,开锁取了图纸,对邱若蘅道:“你昨晚没有睡好,我让人把早点送到房里来,你吃过再躺会吧,我还有事,要去一趟工坊。”
邱若蘅毫无睡意,想到袖子里那个胭脂瓷盒,便拿出来把玩了一阵,笑着走到梳妆台边,想把它收好,抽屉才拉开,她就愣住了,她的胭脂盒好端端地躺在软缎上,不曾移动分毫。
邱若蘅看看手里这个,又看看奁中的,这可真是奇怪,胭脂是女人的东西,顾凌章无缘无故怎会放一个胭脂盒在身上,另外,这是十几年前流行过的样式,邱若蘅清楚记得,是去世的母亲遗物,现在市面上早已不见这种盒盖绘着仕女像的瓷盒了。
她把两只一模一样的盒子托在手里端详,门外有人说:“大少奶奶,可在房内?我替厨房送早饭过来。”
邱若蘅迎出来,见是管家顾齐宣,礼貌笑道:“齐叔,怎么是您,暖儿和银秀呢?”
“呵呵,她俩都被三小姐抓去排戏了,走不开,正好我有些空。”顾齐宣端着托盘进屋,目光落在邱若蘅手上的瓷盒盒面,饶有兴致地流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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