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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皱皱眉——空气里血腥味实在浓了点,方才自己并没那么狠吧?
心虚着掀起纱帘,伽蓝看见躺在帐中的人,手却一僵,螺杯当啷一声打翻在地——他盯着石韬血淋淋的胸口,上面一个个血洞蜂窝般狰狞可怖。
脚边有物件玎玲作响,伽蓝怔怔低下头去,看见四把沾着血的长刀。
“不,不……”不——!一瞬间他叫破喉咙,却听不见自己的喊声,只是俯身将石韬血肉模糊的身子抢进怀里,紧紧搂着。怀中一团死肉无比地沉,磐石一样压在他心口……
他忍了十四年,不是想等到这个结果,不是,不是!
……不是吗?
红生蹒跚着在水边寻了许久,雨势渐渐细微,拂晓前他终于找到那只孤零零泊在岸边的小船,顿时眼眶一热,心暖得如同看见亲人。
他爬上船,气喘吁吁的钻进船舱坐下,在昏暗中细细端详他的仆人。伽蓝仍在昏睡,眉头紧蹙着,身子时不时微微挣动,不知梦见了什么。
红生头一次从全新的角度审视他,竟觉得有些陌生。
这个人,当真陪他走过了这半年……
当初他们匆匆离开龙城,一路南下。途中苦寒,他发起高烧口不能言,是伽蓝雇了轻便马车一路照顾他。直到在燕赵边境北平郡与骆无踪偶遇,骆无踪因是他的旧识,热心帮他们办妥了通关文牒,这才得以顺利进入赵国。
犹记得那日与骆无踪分别,他昏沉沉在病中听见骆无踪问伽蓝:“王爷一直这般昏睡?”
“嗯,偶尔也会清醒片刻,喝几口米汤,但总是恹恹睡着,连梦话也不说。”
“唉,可惨……”骆无踪似乎忍了忍,到底忍不住职业病,还是把一路见闻与伽蓝说了,“你知道么,前两天独孤家的小姐被燕王接进宫,听说很快就会受封夫人。”
他烧得昏昏沉沉,这几句话却字字听得清楚,身子忍不住一颤。伽蓝正抱着他,似乎知道他能听得见,岔开话题道:“骆先生,你要往哪里去?”
“哦,我忙得很,马上要回龙城,然后再南下去洛阳,路上说不定还能碰见……就此别过吧……”
“先生慢走……”
红生只觉得心噗一声破开,淌出来的不知是血是泪——只刺得他心直颤,却好歹活了过来。
是的,他该活过来了,再这样半死不活、装孬种充软蛋,还真不如死掉算了!既然贪生怕死,不如好好活!他一定要好好活给那些人看!想着想着,他便勉力张开眼睛,眨了两眨。
先是蓝天映入眼帘,跟着便看见伽蓝欣慰的脸:“爷,您醒了?”
红生想扯动嘴角笑一笑,谁知脸竟是木的,根本做不出表情。
罢了,既然做不出表情,也别勉强,就这样罢……
他便就这样木愣愣跟着伽蓝走,从赵国章武郡南下到河间郡,再走河间郡南下、顺漳水,到达赵国京都邺城。他硬扛下身上的伤,包着头巾,穿着寒素的缯衣,一路上不哭不笑不言不语,只知道困了睡饿了吃、不停前行。
到达邺城时伽蓝终于忍不住停下问他:“爷,我们到底往哪里去?”
红生静默了半天,金口终于张开:“长沙。”
长沙,这是燕国之外,他最熟悉的地名——他母亲的家乡。从小他就与哥哥靠在母亲的裙裾边,听着一个个楚地的神话传说:人首蛇身的大神烛龙、太阳中的三足乌、与楚王定情的瑶姬、湘水中的女神、徘徊在山间唱着情歌的美丽山鬼……还有被流放的诗人,佩着香草郁郁投水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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