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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冉抱病走了一天的路,腳步都拖不動,更遑論與他們去爭了,只由崔宜扶著,在路邊草叢裡坐下來,喘一口氣。
「倒也是好的,」崔宜道,「若是再走,你身子也吃不消了。」
正歇著腳,見有人從不遠處回來,捧著水囊,喜滋滋的。
崔宜就上去問:「勞駕,可是附近有打水的地方嗎?」
那人倒好心,指著一處道:「那邊有個小水潭,水不算太清,但總歸還行吧。你們快些去,要是一會兒讓那起子北涼人飲了馬,水就喝不得了。」
行軍路上,水源時有時無,全憑運氣,各人都只有隨身的一個皮囊,用以裝水,路上解渴便全靠它。是以但凡聽說有水,總是第一時間趕著去裝滿。
他們謝了那人,崔宜道:「你歇著別動了,我去就好。」
崔冉卻倔強著站起身來,「走這幾步,還不打緊。我們在一處,總是有個照應。」
於是便一同前去。
幸而水潭離得不遠,隱在一處高高的蓬草叢裡,尋到此處的人尚且不多。水面上浮著些枯草落葉,的確是稱不上乾淨,但總好過沒有。
他們將水囊裝滿了,正要走,崔宜卻停住了。
他低頭看著潭邊濕泥,忽然道:「九哥兒,我有一個躲開那些骯髒士兵的法子,你要不要學?」
崔冉一怔,問:「什麼?」
卻見他不說話,只忽地蹲下身去,掬起一把泥,就抹在了臉上。猶嫌不夠,又拿手著意勻開,三兩下間,一張白淨面容就髒污得不能看了。
崔冉冷不防讓他嚇了一跳,輕聲道:「五哥?」
就見他轉回頭來,一張被泥糊得難辨面目的臉上,只有秋水雙瞳,溫柔帶笑。
「我前些日子,也用過這些法子,夜裡本就暗,那些北涼人見你臉上黑漆漆的,便不會來細看你了。」他道,「只是泥漿幹了之後,臉上有些發癢,繃得難受。」
崔冉失語了片刻,恍然間就明白了,他這些日子都是怎樣過來的。
他的這位兄長,從前不但德行出眾,更是以容貌俊美聞名,是真正的皎皎明月,琅琅美玉,然而落進虎狼的爪牙之下,便是令人覬覦的羊羔了。像今日那樣的事,一定不曾少過。
只能是靠著這樣的智慧,才能保全自己至今。
他微笑了一下,走上前去,蹲在他身邊,也學著樣捧起一把泥,咬了咬牙,一下拍在自己臉上。
泥土濕潤,帶著不好聞的腥氣,且夾雜有粗糙土塊,乍一上臉,很是難受,卻也予人一種奇特的安全感。
崔宜望著他,也笑,伸手替他抹勻,輕聲道:「小花貓。」
二人說笑了幾聲,將手在水裡洗淨,揣好水囊,就要返身離去。不料一回過身,卻驟然驚住了,警惕地後退了一步。
赫連姝竟不知什麼時候,牽著馬站在他們身後,就在幾步開外,靜靜看著他們。
一身黑狐斗篷,像一隻寒鴉立在枝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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