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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公子沉着脸,似有些不悦,转头对祈叔说:“祈兄死得冤枉,凶手虽死了,却须将这些飞剑堂弟子拿下,查问个明白。”
韩铁眼神一闪,江湖上未听闻凤家与祈家有什么世交,也没传闻祈安与凤公子有何深厚情谊,凤公子凤绍远从山西晋城而来,六七日前才到南京城,两人与李青珑一样,三家都是为南京昭园的一场盛会而来,祈安与他乃是新交。这位凤公子平素没传出什么劣迹,却也不闻有几分侠义心肠,今日出头为祈安报仇,连青云帮都不惜得罪了,数日兄弟情哪有神功魅力大,怕不是来夺碧落剑法的。
韩铁何等老辣,苍蝇尚不叮无缝的蛋,人心偏私谋利,谁信他桃园那一套?自不难看出凤绍转着什么念头——崔琪既死,那剑法自然要着落在飞剑堂弟子身上了。
李青珑并指抹过剑身,这柄剑杀了她心爱之人,却没留一丝血迹,剑器若有灵,须饮尽仇敌之血以祭。她转身向飞剑堂的人,眼神冷厉,“血债血偿,既是这凶手的门人,就该以死偿债!”剑光一抖,刺向最近的一个飞剑堂弟子。
“住手!”
一声断喝,夹着一道银光扑向她的剑。
韩铁喜欢用铁器,因他名中带一铁字,而武器以铁锻造实很寻常,但与他对敌的人却往往很纳闷,有的甚至死都死不瞑目,因为直到打输或战死,都没弄清他到底使什么武器。这场中有武林几大家的谪传少主,只是还年轻,与他差不多差了一个年代,也有老仆家将,又哪及得青云帮凤翔卫的严苛训练,真正较量下来,恐怕武功要数他最高,他出手压根没人看清,盯着尸体的人也一时没想起这个人物,他抽身旁观好一会了。
李青珑的剑半途被阻,剑尖被弹出一点弧度,又弹回来,来回震颤好几下,险些便折断了。她撤剑回手换了个守势,目光扫去,只见地上掉了块铁疙瘩。她怒目向韩铁,“青云帮欲阻我报仇?”
“李小姐,你在凤翔卫面前杀人,是不将青云帮放在眼里?”这个李青珑不出现,韩铁适才已命人动手了,哪轮到她在面前放肆。
“我杀仇人,与你青云帮何干?这些凶手门从,几时成了你青云帮脸面?”
“bJ师里坐着武王,南京城里奉着霸主,李小姐,你脚下是青云帮的山头,一十三道的武林同道到此,无人敢不给一分脸面。”韩铁沉下脸,向两支凤翔卫打手势下命,“将飞剑堂所有人带回去!”
“别人怕什么青云帮主,我李青珑不怕!”李青珑喝道,她痛失所爱,又没能手刃凶手,是以痛得有点狂,欲杀尽凶手门人报仇,此刻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她。手上鸳剑疾刺,左手拔出鸯剑随后点出,双剑寒光如霜,杀向两个飞剑堂弟子。
“呵!”忽地一声冷笑,一道身影闪进剑光中,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便听李青珑“啊”地惊退了步,倏忽剑光消失,尸旁多了一人。这人仪表风雅,姿态潇洒,正低头把玩着两柄长剑。众人又看向李青珑,只见她双手空空,那对鸳鸯剑已被夺去。
那些飞剑堂弟子见双方皆不肯放过他们,李青珑还连下杀手,视他们直如待宰鸡鸭,本已又惧又怒,抓剑的手都直打哆嗦,个个存了拼命的心,这时见着那人,宛如绝处逢着一分生机,十之七八倒欢呼起来,纷纷叫:“副堂主!”
暑雨肆虐已过,雨后山风清凉,远处池塘忽然掠起一只鹭鸟,洁白的羽翼扑了几下,没入水草里。
众人惊得一刹,韩铁又一次皱眉,打量起这个平空冒出的飞剑堂副堂主。
楚京昨夜传命查柳东平与他插手金沙帮的事,不过查人刺密不归凤翔卫办,韩铁只在接令劫人时被提点过一二,对这个副堂主还不甚清楚。舒月岚的本意是拿下了崔琪这个堂主,什么都能从他口里查知,因此没特意再交待怎么处理柳东平这个人。谁也想不到,崔琪死了,飞剑堂弟子携尸私逃,这个副堂主柳东平最后时刻才冒出来。
柳东平抬起脸,逡巡了一圈堂里的弟子,微微一笑,“崔堂主死了,如今我是飞剑堂堂主。”说着状若无意地瞥了那个师兄几人一眼,四人自他出现,都有点惊愕。
其他人还在盘算,祈叔顿着拐杖已抢先问:“你是飞剑堂副……堂主,你说,你们崔堂主是怎么死的?”
柳东平这才将眼看向他们,目光从李青珑脸上移向凤公子,然后才落在祈叔身上,他倒也没挑剔这老者无礼,只是平静地回了一句:“我杀的。”
说完,随手将双剑抛向了李青珑,李青珑一时不防被他夺了剑,才从惊惶里回神,立时又有点错愕,她下意识伸手接住剑,随即又惊怒怨恨起来,“你为何杀他?!”
柳东平侧了下头,微笑,“他杀了祈三公子,我自然得杀他。”
凤绍自他夺剑回话,就一直神色惊疑,和韩铁一样打量着眼前这个二三十岁的青年,看他透着怪异的仪态,思索着是否在哪里见过,听他回话更古怪,忍不住也问:“你是飞剑堂的人,怎地杀你们堂主替祈兄出头?你,你究竟是何人?”
柳东平又看向他,似乎有一丝惊讶,“我不杀他,难道坐等飞剑堂受他拖累,被武林几大家族灭门么?”
众人哑然看着他。
祈三公子知交遍天下,武林七大家九大门派,多少与他或祈家有点交情,柳东平这话半点不虚,三公子死讯一传出,为他报仇雪恨的人能踩塌飞剑堂的门庭。
柳东平晃晃脑袋,髻上垂珠摇荡,他优雅地向他们轻踱一步,又道:“在下柳东平,如今忝为飞剑堂堂主。崔琪杀害祈三公子,本堂主杀他为三公子偿命,这岂不应该么?”
他的话似乎很对,但听在众人耳里总觉得拐不过弯,哪哪都不是滋味,就如先前突然见到崔琪尸体,那种吞了死鸽子的咯应感遍布全身。
就在几方人马还拐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对,此时向北官道那条平坦的岔路忽然传来一荡荡的鸾铃响声,伴着“得得”的马蹄声向这边过来,不快不慢徐徐而行,人数似乎不少。
韩铁心中“咯登”一下,这番劫人的行动变故横生,一出又一出,如今来的这一出,是他最不想碰上的。
马蹄声渐渐走近,在路口处缓慢停下。道路不是很宽,也就三骑并行的阔面,但是前后联骑乱花花一片,约莫也有七八排。马鸣希律,马轻甩,鬃毛上残余的雨水飞溅开,马上戴雨笠的紫衣骑士们勒住了马,默不作声地向迎面这一大群人望来。
前中间的骑士忽然上半身略向前倾,执缰的双手按着马颈,对他们露出饶有兴致的神情。
“晋城凤家、湖州李家,还有旁边几个祈家的奴才,下雨天不在家里修身练武玩赏风花,你们三家人聚齐了跑这儿来堵路?”
那骑士眯着眼开口,又故作惊讶地打量着韩铁与散散落落作围堵之势的凤翔卫,“啧”地一声,“土霸王的喽啰也来了。”随即把眼光落到飞剑堂那边,扫了众门人与尸体一眼,最后定在柳东平身上,头上脚下看得真切,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异和古怪,“你是……柳东平?你杀了人,竟然没逃走?”
路口的一大群人也齐齐向他们注目,目光从他们居高临下的神态,落到袖口的天隼,再听着这番嚣张的言语,一时怒生心头,却又各怀心思地隐忍了,又齐刷刷望柳东平去。
柳东平似乎一呆,仍是微笑的风度,答道:“本堂主杀了应杀之人,自然不逃。”
那人愈惊讶,似乎想不到他会如此作答,又问:“客栈中那客人不过说了句胡话,有何应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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