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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晋王作答,沈思兀自分析道:“此炮首尾长两尺,炮头由两只斜角铁爪架起,行动较为灵活,适于野战。待发射之时,大小弹丸齐齐飞出,轰声如雷,不但杀伤力巨大,更可迅速破坏敌人阵型,大周军队以步兵为主,用它来应战最为有效。”
听了沈思一席话,晋王甚为惊奇:“想不到念卿对新式火器也颇有研究。你所言极是,我正与阿渊商议着,准备仿照沈家军组建几支精锐骑兵营,每营三千人,配虎蹲炮二十门。此番朝廷所派兵将大多是京营近卫,士兵虽年富力强,却因吃了多年太平饷而缺少实战经验,两军对垒时我方可先以炮火猛轰,再以重甲骑兵冲击,分而破之,才有望一举歼灭。”他说得兴起,又忽然想到什么,“对了念卿,前几日我翻阅《武经总要》,上头提到一种叫‘霹雳炮毒火球’的东西,据说十分威武,你可知晓?”
沈思略一迟疑,斟酌着答道:“此物早在南宋虞允文率领的‘采石之战’中就曾使用过,其内部除火药外,还装有狼毒、砒霜、巴豆、石灰、沥青等物,爆炸之时可生起毒烟,使中毒者口鼻流血倒地而亡。依我所见,即便此物可迅速克敌制胜,却过于阴毒,有悖道义,实不该用于战事。”
晋王闻言连忙摆手:“念卿放心,我只是出于好奇询问两句而已。”
过了片刻,沈思勾起唇角淡淡一笑:“我知道……不然我便不说了。”
晋王扁扁嘴,也跟着笑了起来。
既然上了山,总不能空手而归,几名年轻侍卫得了晋王许可,循着野兽脚印追踪而去,很快便成功围猎了一头上百斤的黑毛野猪回来,至于旁的野鸡野鸭野兔子,更是不在话下。
满载了战利品打道回府,晋王命人将野猪身上前扇骨处最滑嫩的一块肉炙烤了做成下酒菜,又邀沈思道:“晚间同在水阁用膳如何?”
沈思不置可否地眨眨眼:“可有好酒?”
晋王莞尔:“不管是绍兴的女儿红,桂林的三花酿,孝义的羊羔乳,南粤的罗浮春,还是晋原的竹叶青……只要念卿你说得出名堂,我王府之中便应有尽有。”
沈思听后既不答话也无任何反应,只管扭头匆匆离去了。侍从们不解其意,纷纷偷眼瞧向晋王,但见晋王有条不紊地吩咐着一应事项,满脸气定神闲,众人便愈发称奇了。
想不到烤肉一上桌,美酒一启封,沈公子就准时大摇大摆返回来了,还忙里偷闲沐浴更衣打理得浑身清爽。他身上披着件素色半旧褂子,头发松松挽起,只以一根额带勒着,发梢还滴滴答答淌着水珠,那架势比在自家卧房更显自在随意。
晋王比谁都看得清楚,沈小五纯粹是被酒虫勾引来的,自己哩哩啦啦念出一长串酒名的时候,分明看到那小子喉结处“咕噜”动了一下,不是馋到流口水又是什么?至于来去匆忙,想必是怕好酒被别人尝了先吧。
野猪肉本就新鲜肥嫩,经了王府御厨的巧夺天工悉心烹制更显美妙绝伦,照比平日的珍馐佳肴别有一番风味。
左右没有外人,晋王轻声招呼道:“阿屈,你也过来一道喝两杯吧。”等了半天不见人影,他又略略抬高音量唤了声,“阿屈?”
片刻之后,屠莫儿不知从哪个角落飘了出来,悄无声息坐在下首,向晋王稍稍点头施了一礼,便安静吃喝起来。
自打从王妃那听到了屠莫儿等人的身世,再与他们相处时沈思总忍不住留意多观察几眼。平日屠莫儿贴身保护晋王,神出鬼没抓不着踪影,此刻同席而坐沈思才算真正看清了对方的样貌。屠莫儿总是低垂脖颈,长发垂下来遮住半边脸孔,饶是露出这半边,额头也已布满了鱼鳞状干硬的伤疤,狰狞可怖,只修长的眉眼依稀可辨当年俊朗模样。
遥想十数年前一介翩翩佳公子,竟落得这般下场,不免令沈思无限唏嘘。同样是瞬息之间满门沦丧,同样是身负着血海深仇,起码自己还能堂堂正正以真姓名示人,还有人回护宠爱着,奉若明珠至宝,其实也算不幸之中的大幸了吧……
正自胡思乱想着,屠莫儿忽然抬起头,迎着沈思的目光望了过来,沈思端着杯酒刚要往嘴里送,不留神被吓了一跳,酒水呛到了鼻子里,激得他咳嗽不止。晋王见状连忙伸手过来帮他拍着背,还小声取笑道:“便是馋酒也要忍耐些许嘛,你武艺这般高强,还怕抢不过别人?”
沈思平日总和金葫芦、牛黄等人一道说说笑笑,早已习惯于不分尊卑打成一片了,此刻忘情之下竟回手一记凿栗弹向了晋王。晋王毫无防备,被他“咚”一声弹在脑门上,整个人都愣住了。
就算再平易近人也好,再虚怀若谷也好,王爷终究是王爷,人前总要顾及体面的。见晋王脸色微变,所有人皆停下了手中动作,躬身立在一旁噤若寒蝉,连眼神都不敢移动分毫。整个水阁一时鸦雀无声,只有风吹帘拢窸窣作响。
这功夫沈思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本打算干咳一下缓解尴尬,不想方才呛咳的劲头还没过去,一下子竟憋也憋不住了,满座只听他一人在压抑地咳嗽着。
好半天,晋王神色古怪地抬手摸摸脑门,自嘲地摇摇头,继而笑着抚上沈思后背帮忙顺着气,嘴里轻叹:“你呀……”
众人察言观色,各自松了一口气,又过了好一阵,才渐渐响起轻微的咀嚼声和筷子碰触碗碟发出的清脆声响。
菜吃得差不多了,酒却没喝尽兴。晋王命人撤去满桌的油腻吃食,重上了几样清爽菜蔬,与陈年烧酒一起摆在矮几上,又拉了沈思到罗汉榻上相对而坐,慢悠悠小酌起来。有美酒加持,气氛热络不少,沈思脸上笑容也愈发真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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