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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庭玉咬著牙想,老天保佑,李顺别是真的被宫里的抓进去了。
天终于黑下去了,到了子时,高宝贵和白三才回来。
温庭玉一看高宝贵苍白的脸就知道李顺是真的被抓进宫里了。但他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你们看清楚了?」
高宝贵咬着牙点了点头说:「替他准备俊事吧。」说着眼眶就红了。
六猴儿一下就哭出来了,白三也转过脸去。宫里啊,哪是他们这些下三滥能碰的了的。
温庭玉呼的一下站了起来,厉声喝道:「胡说!你们谁也不准替他准备后事,顺哥肯定能回来。」说著就往外走。
高宝贵这才想起来温庭玉是京城第一的红旦,红角儿都是和达官贵人有来往的,说不定能救李顺出来。他虽这么想,但也不抱希望,宫里的事只有太监和皇上管的著,就算是中堂、贝勒这样的人都插手不了。况且这事儿关系到后宫隐私,温庭玉一个戏子就算真有门路,也未必有人肯为他淌这趟浑水。
他转过身说:「咱们先准备著,别声张了。万一李顺真能回来,就当咱们什么都没做过。要回不来……」他哽咽了一下,竟说不下去。而六猴儿已经哭得喘不上气了,白三也在一边偷偷抹著眼泪。
王公公住的大房,一直是温庭玉的梦魇。如今他却站在这梦魇的中央,低著头听著王公公尖细的声音远远的从烧著烟的厢房里传出来:「小温子,你现下是京城的名角儿,平常我三请四请都请不动,怎么今儿个有空来找我叙旧了?」
温庭玉攥著拳头,死劲掐著自己的手心,开口笑道:「爷爷,说什么角儿不角儿的?庭玉红不红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上次您叫庭玉的时候,正赶上李中堂请堂会。这是早定好的,您说,我一个无依无靠的戏子,哪敢得罪中堂大人?庭玉想了半天,知道爷爷疼我,这才敢推了您的堂会,寻思著瞅个空过来,单唱给您听。这不,今天就来了?只是庭玉单想著给爷爷个惊喜,倒忘了您的规矩,没先打招呼就过来了。」
王公公咯咯的笑起来了,笑声好像针尖般划过温庭玉的神经。温庭玉有点发抖,到底还是娇笑著往前走了两步:「爷爷想听哪出,庭玉唱给您听。」
「你这小温子,嘴倒是甜,你们都学学,要是哪个说话跟他一样的窝心,我也不会成天尽憋气了。」王公公的话音刚落,里面就传出来咯咯的笑声,尖尖细细的,有女孩子的,也有男孩子的。
温庭玉也咯咯的跟著笑了两声,应著说:「庭玉不过是说说心里话罢了,是爷爷疼庭玉,才觉得这话窝心。」
他话音刚落,王公公就说:「小温子,今儿个你也不用唱,过来帮爷爷烧烟。你们都出去吧。」
轻纱扬起,从厢房里走出了两个小丫头和一个面目姣好的男孩子,几个人低著头快步从温庭玉身边走过,温庭玉听见那男孩子在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低低的叹了口气,几乎没声音的说:「顺着吧。」
温庭玉一听这话,脊背上跟扎了刺一样开始冒起冷汗来,他看著轻纱后王公公陷在轻烟里的身影,觉得自己的魂儿就要被这烟给卷进去吃了。他浑身发著抖,脚跟坠了千斤的石头一样,一步也挪不动。
「小温子,干嘛呢?我这口烟快抽完了,还不快过来?」王公公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温庭玉咬了咬牙,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了,反正自己早晚也是被剥的命,要是能救出李顺来,自己这点清白给的也值了。他死劲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莲步轻栘,抬手挑起轻纱,笑著走进去:「爷爷,要不要庭玉帮您喷喷?」
「看不出你这孩子还挺有孝心。」王公公咯咯笑著,把手里的烟枪放在桌子上,「你素日是不沾这些个东西的,也甭烧了,过来帮爷爷捶腿。」
温庭玉轻轻走过去,跪在床边的踏凳上,侧著身,轻轻的给王公公捶著左腿,说:「到底是爷爷疼庭玉。」
王公公靠在一个淡粉色的万寿软枕上,眯著眼看著庭玉,右腿缩了一下,用脚抬起温庭玉的下巴,动著脚左右转著,又踩了踩他的肩,推远了端详了一阵,再用脚指头划著他的脸颊说:「看不出你跟北京红了小一年,居然还是个清倌儿,也真难为你了。这没外人,说吧,有什么事儿要求爷爷?」
温庭玉觉得王公公留著长指甲的脚在自己脸上划来划去,有说不出的恶心,却又娇笑著说:「爷爷,没事就不能来找您了?庭玉是您提拔出来的,戏文里不都有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您对我哪是滴水之恩……」
王公公不等温庭玉说完就冷哼了一声:「小温子,你跟我面前还玩这套花花肠子?告诉你!爷爷我进宫的时候你爹娘都还不知道在哪呢。咱们话说在前头,你要哄的我开心了,多大的事儿都有商量。你要是不肯用心嘛……」他眯著眼睛,划拉著温庭玉脸颊的脚狠狠的踹了一下,把温庭玉踹倒在踏凳上:「自个儿看著办吧。」
温庭玉撑起身,笑著摸起王公公刚才踹他的那只脚,跪在踏凳上,双手轻轻的帮王公公捏脚,柔声说:「是庭玉的不对,爷爷见多识广,庭玉这点心思哪能瞒得过您。庭玉不知道天高地厚,爷爷教训庭玉是应该的。」温庭玉的手停了一下,又继续捏起来:「爷爷,这两天庭玉都没堂会。您要不嫌弃,我这两天就住您这,爷爷要我怎么伺候您,我就怎么伺候您。」
温庭玉坐立不安的站在自己家的门前,使劲盯著胡同口,王公公说了,这宫里的规矩大,不是说救就能救出来的,妃子们怎么著都得玩上十天半个月的才肯松口。他求了半天,王公公总算答应初十那天还一个完整的李顺给他。
温庭玉打从王公公家回来以后就没出去唱过堂会,谁请都说自己病了,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到了初十这天,他却一反常态的从一更天就站在院门口往胡同口看。一直到了快入夜,才看到一辆马车从胡同口进来,在他家前面停下来。车后的帘子一挑,里面扔出一个麻袋,赶车的‘驾’了一声,又走了。
温庭玉扑过去,颤声叫著:「四儿,高哥!」
小厮四儿和一直在屋子里等消息的高宝贵一起跑了出来,几个人一起把那麻袋抬进小院。四儿转身掩门,温庭玉蹲在麻袋旁边,颤著手解著麻袋上的结。
高宝贵看温庭玉颤著手,怎么也解不开上面的结,就走过去,拉开温庭玉的手,自己蹲下去,三下两下把结解开,露出里面的李顺。
李顺闭著眼睛,脸色青灰的躺在地上,乍一看好像老了很多,整个人都落形儿了。他上身精赤,下身随便被套了条裤子。身上都是暗红的印子,青紫的密血,除了抓伤和刚才摔在地上撞出来的伤口以外,还有鞭痕和烫伤。
高宝贵算了算日子,李顺是初三抓进去的,初十就被救出来了,才八天的时间,他就从一个精壮小伙子变成这样了。他心下有些抖,宫里的女人真是可怕,可这温庭玉也是有办法,居然能从宫里那些饿狼一样的女人手里楞把李顺给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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