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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查流党。这件事,你不想让司令知道,对吧?”周似玄将何楚卿请入座,二人边饮茶谈话。
何楚卿苦笑着点了点头:“抱歉,周先生。真要论起来,似墨接触流党,还是要怪我。”
周似玄摆了摆手:“他在阮警官手下做这些事,无非是迟早的。他九岁的时候,当时的玩伴在学习书法,他和那人一起,愣是自学着摸索出了些门道,叫老爷子刮目相看。似墨总是这样,凡事都爱亲力亲为...”
他越说着,越走了神,好像已经随着记忆回到了旧日时光中去。
何楚卿没打扰,陪他静坐了片刻,才问:“他...究竟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床榻上,周似墨依旧呼吸均匀地躺着,阳光铺洒过来,构成一张极尽精巧的工笔画。
“也许明天就能醒过来。”周似玄说。
这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是——也许永远都不会醒过来。
周似玄将何楚卿送至大门口。他时常出神,不过才晌午,面色已经很倦怠了。何楚卿制止了他要继续麻木地送下去的意图,说:“就到这里吧。多谢您。”
汽车穿行在虹海的道路上。人来人往,车流不息。
何楚卿径行路过一个个西洋风格的建筑,尖顶、浅砖、砖红的洋楼,又嗅过街边摊铺飘过的糕点香气。
从祈兴到周似墨,每一次,这纷争擦着他衣角而过的时候,他熟视无睹。直到这创伤真正地挨到了他的身上、他身边人的身上,他才觉得切肤地疼。
那么,我能做什么吗?
何楚卿看着街景想。世界这么大,人又这么多,他并非不相信一己之力能改变什么,只是总归不缺他这一个。
现在,他只想回家去,和顾还亭一起共进午餐。他所求无非这些。
车流在繁华路段遇上了些许拥堵,车慢下来。
报童擦着车身而过,嘴里正喊着:“号外号外!顾司令将调离虹海!虹海谁主——”
何楚卿一惊,当即从窗口伸出手去抓住了报童的衣襟。他整个人探出半个在窗外,急着问:“你说什么?”
那报童被他拽了个踉跄,不知所以地重复:“顾、顾司令即将调离——”
何楚卿顾不得他的话,又扯过一张还散着油墨气的报来翻看。报童叽叽喳喳地大喊:“你没给钱呢!”
何楚卿便一遍掏钱,一遍一目十行地扫过去。
这报是联众国的官方报纸,极具权威性,不存在顺口胡诌的情况。整个虹海也不过只占八分之一的版面,全国的重大事宜尽在其上。
他车屁股后排着长龙的车辆早已不耐烦地摁起了喇叭。
何楚卿随手丢给那报童一把钱:“多的拿去自己花。”再头也不抬地示意司机继续前行。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半晌,对照在纸张上那晃眼的阳光一无所觉似的。蹙着眉、一字不落地在脑内又念一遍。
而后,何楚卿有些头晕目眩地闭眼往车座后一靠,沉默了一会。
“等一会。”他忽而对司机道:“先不回顾公馆。换路——去租界,岳为峮先生家。”
他拜入衡容会那天,在众目睽睽之下行拜礼、敬茶的时候,估计怎么也不会料到。有朝一日,他竟会亲自去寻岳先生,请求退出。
而那不过才是三年之前的事罢了。
何楚卿上门时,没拎什么异常珍稀的宝贝,不过买了岳先生素日最爱的点心,又给岳为峮新配了不少药。
到岳为峮家中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
岳家正预备吃饭,见是他来,岳为峮眼尾笑的多出几褶花,招呼他一起入座,说:“可真是巧了。今天,才有兴致起来吃些好的,就馋了你素日爱吃的煎桂鱼。别管吃没吃过,一起来用些吧!”
桌上除了他们二人,还有素日伴着岳为峮的一房小老婆。女人朝他略点过头,算是招呼。
何楚卿落座捻起筷子,这话更是不知如何开口了。
他尝过菜品,扬声“嗯”了一声以表赞许:“先生家中厨子的手艺越好了。”
岳为峮便顺口问:“如何,司令家厨子不合你意吗?”
这话是揶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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