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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银没准备去管那个叫来金的小女孩,她是李蓝枝的女儿,不是她的,她对这个小女孩并没有责任。被迫成为李蓝枝也就算了,要是还得主动去承担属于别人的责任和人生,岂不是自找罪受。
况且,这世上的可怜人那么多,也不止那小姑娘一个。她先前一路上从连城过来,看到了太多活不下去卖儿卖女的人,可怜的孤儿更是遍地都是。世间千万种苦痛,小姑娘未必尝到了万一,何须她一个外人多事。
她虽然并不准备多事,但毕竟认识了她,银楼这边和弄街里又隔得不远,就偶尔能看到来金的身影。
一般而言那些做皮肉生意的大多是在十二三岁开始开门子,来金如今还没到年纪,就在妈妈和阿姨姐姐那里做些杂事被她们管教,帮人做饭洗衣跑腿逗趣,什么都要做。她看上去在那里过了好几年了,非常习惯于所处的环境。
水银见过一次来金被个女人拽着头和耳朵,拎在街上骂,好像是说她把衣服给洗破了。换成一般的小女孩,这会儿肯定要哭,但来金不,她嬉皮笑脸,一边浮夸地哎哟哟大声叫唤,一边胡乱喊些讨好的话,特意做出怪模怪样的滑稽表情,把那女人逗笑了。
女人一脚踹上她屁股,把她踹到地上滚了两圈,这就消了气,把事情翻篇。水银见来金前脚腆着笑脸把那女人哄走,后脚就拍着衣服上的泥土,在墙根大骂那女人烂屁股。脸倒是变得快。
这样一个小女孩,以后会长成社会意义上的“好人”还是“坏人”不好说,但她一定是会让自己在当下环境里过得更好的人。
水银在梅市过了大半年,手里已经小有积蓄,银楼里那个老账房辞工不做回家养老了,银楼里就没有请其他账房,田掌柜见她账目做的清楚明白,记性又好,夸了她好几次,又给她提了工钱,希望她一直能在这里做下去。
水银怀疑他可能还没放弃让她做上门女婿的打算,一早就让她小年下去他家里吃个饭。她拒绝了,并且主动要求加班。
银楼每到年节,都是最忙的时候,有很多事要做,水银晚上在楼里做账目忙到很晚。
冬日里的夜晚很冷,天也黑得很早,这个时候人们晚上没什么消遣,早早就窝在家里睡了,所以入夜后就没什么人。
水银关上银楼的门,提着一盏夜灯踏着夜色回去,灯那一点摇曳的光照不亮多大地方,她干脆没有点。今夜的光线并不暗,四周的积雪反射出光芒,足够她看清楚道路。
快过弄街里附近一条街的时候,她听到了一阵骂声。
“是不是你偷的?你说!”
“不是我啊姐姐,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还有谁,天天一双眼睛就往我头上手上看,见到点好东西就移不开眼,手脚不干不净,今天偷我一个镯子,明天是不是还要偷我私房钱?!”
“我真的没有啊,我今天只进了一次你的房间,是去拿脏衣服出来洗的……”
“你还撒谎!你赶紧把你偷的东西拿出来!不然你就给我在这跪一晚上!”
说话的姑娘瞧着还十分的年轻,才十七八岁的模样,她正提着一个水盆站在屋檐下大骂,而在她跟前雪地里跪着的人是来金。她浑身湿透了,头上还在往下滴水,整个人颤抖着,声音又细又抖。
“我是真的没有啊六姐姐,我真的没骗人,今天除了我,还有几个姐姐也去过你的房间的。”
“住嘴,难道其他人会贪我一个镯子?咱们这里就你眼皮子浅又贪钱。”
来金带着哭音解释,“可是我真没拿,我要是拿了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对着老天爷对着地母娘娘誓,你信我吧六姐姐!”
姑娘冷笑一声,一转身就进屋了:“看来你还不知错,什么时候肯承认了,什么时候再起来吧。”
她走了,就剩下来金跪在冰天雪地的黑夜里。
水银站在街口看了一会儿,瞧到这里,心想:真是个小可怜受难记。
忽然,她见到来金从地上爬起来,像是触电一样在原地蹦跶了一阵,摆出了无声的骂人手势,然后搓着手一猫腰钻进了隔壁亮灯的一道门。
果然没有乖乖受罚。
水银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容。
第二天早上她经过附近,又听到了一阵高喊叫骂,来金被昨晚那姑娘撵得满街跑,大哭大叫不知道有多热闹,那姑娘喊着要打断她的腿。
下午去菜场附近准备买只鸭子回去改善一下伙食,水银又见到了来金,仍然是提着那个菜篮,走路一瘸一拐,想来上午确实是被打了。
但是被打成这个样子,她还是硬气牛逼,蹲在菜场一个摊前和摊主磨了半天嘴,终于心满意足得了额外赠送的两根葱。
路过人家屋门口,看见早有旧怨的那个男孩子,非得朝他扮鬼脸挑衅,那孩子果不其然也跳起来骂她,来金瘸着腿还不肯服输,上前踢飞了一大片雪砸了那孩子一脸,看那孩子喊着娘哭着跑进屋里了,她幸灾乐祸地大笑,一瘸一拐也逃得飞快。
是个精力旺盛的瘦猴。
之后有些天水银没有见过她。她平时恰好撞见来金,有兴致的时候就多看两眼,但不会特意去找,所以她也不清楚来金生了什么,还是小掌柜和伙计聊天,说起弄街里,她才知道来金的情况。
“那个小姑娘来金,她死了?”水银惊讶地问道。
见店里这位斯文人难得搭话,小掌柜来了劲儿,放下茶壶和她唠,“是啊,怎么,李银你认识这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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