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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失望,表哥却对她关怀一如往昔。冬日悄悄为她备下黄铜小手炉,春日共放纸鸢上晴空,夏日在纨扇上为她作画,秋日枫叶题诗做书签。直到表哥这才名远播的神童奉旨入宫做东宫太子的侍读,才甩掉她这根“小尾巴”。
年纪大些,她才明白什么是“媳妇”,而玉树临风的表哥已是朝野闻名的才子,她每每仰视的“先生”,依恋中反多几分敬畏。
入宫为小皇子们做侍讲,还是太子身边近臣,颇受皇上青睐,夸澜哥哥日后是宰辅之材,聂家之千里驹。
情窦初开时,她开始羞涩的躲避表哥,心里又想见他,曾同傅姐姐手执了手偷偷在书房外隔窗偷看澜哥哥同大哥做文章。那时春晓的眼中,天下伟岸的奇男子,怕除去了英雄盖世的爹爹,当属才华超群的惊澜表哥。
澜哥哥是才子,自然只有品貌出众的才女才能匹配,爹爹延请名师教她琴棋书画,令她小富才名。爹爹总说女子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待到她及笄的韶龄后,一定要将她嫁个体面的人家为正室,这样也可让她接了山上庵堂中的母亲去团聚。
“澜公子万安。”楼下的丫鬟珊瑚的声音,春晓不由一震,就见澜哥哥悠然走来,负着手,闲然的样子,见到她有些吃惊,随意问:“晓妹如何不去安歇,在此秉烛夜读?”
春晓莞尔一笑,调皮道:“怕澜哥哥考春晓窗课,敢不萤窗映雪苦读?”
惊澜却无心打趣,紧锁了眉头说:“两宜斋人来人往怕这一夜不得清净了,我只得来藏书楼过夜。”
知道他指得是锦王昭怀,春晓小心试探问:“锦王吐血了,年少吐血命不久长,该不会丧命在驸马府吧?”
“如若锦王丧命驸马府,怕是驸马府定然抄家无疑!”惊澜沉下脸,谨肃了面容没了笑意,一句话恰如春晓所料。
扫了一眼翡翠,翡翠知趣的放稳银烛台和珊瑚退下,只剩表兄妹二人对了红色的烛光。
“皇上明知驸马府有罪,却来偏坦,不只是念旧情吧?”春晓问,她平日不爱过问政事,但爹爹在府那些年曾帮爹爹执笔公文奏章,这些事多半听说些。
惊澜不置可否,叹息说:“做君王也不易,很多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进退的尺度分寸都要拿捏。不察此事民怨难平,对天下百姓须得有个交代;彻查此事,还须得国不能乱,朝廷根基不能动,为了大局,有时必定要故作糊涂些。”
“可怜了锦王这顿没来由的鞭子。”她脱口而出,却不由脸红,也后悔自己的冒失。
“锦王嘛,打他也不冤。此人我还算熟识,果敢有余,沉稳不足,若寻他的不是比比皆是,即便他扣押我的事你我不说,皇上就没有眼线在锦王左右?更何况此人素不知进退,听温公公讲,原本皇上催他回京城,他抗旨来会这些皇亲国戚;皇上设宴意在安抚,他却来兴师问罪,同圣意南辕北辙。这姑且不论,当众顶撞龙颜,此等放肆的举动怕只他昭怀做得出。皇上总是要下台,皇亲国戚们的脸面总要有处摆,灾赈了,库银追回来了,粮草有了,皇上的本意在此。此时再去画蛇添足牵扯出另一桩头疼的官司,怕皇上有心无力去处置,他昭怀不被罢黜,还去办谁?”
春晓心里寻思这番话,恍然大悟,果然如她所料,皇上另有打算。锦王何罪?遭此屈辱,她不由叹一句:“难怪了,锦王查抄驸马府,说是查到太子殿下操纵涉及贪脏舞弊案的内幕,账目书信都寻到,锦王的手下还颇欣喜过一阵。”
她本想问澜哥哥,如此无能的太子,澜哥哥如何要去保他?起码柴房里构陷锦王的行径就让她鄙薄。
惊澜手中把玩的棋子扔在棋枰上,抬眼望着春晓微怔,旋即义正词严说:“太子也是皇上立的,对太子不忠就是对皇上不忠。一国储君,如若有不是之处,做人臣子的需要进谏劝善,不是居心叵测别有所图。”
她何曾说了什么?澜哥哥几句排揎反令她面红耳赤,很少被澜哥哥如此斥责,心里不平,也只敢对澜哥哥顶撞,反诘了句:“若那储君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之流又当如何?”
她眼前满是太子昭怿坐在地上捂住老鼠抓伤的面颊痛哭流涕指责锦王昭怀时那无耻的模样,或许也有几分对太子妃大姐姐明沐芳的鄙薄,这大姐夫太子殿下如今在她眼里真是不堪得很。
灯花跳动,屋内光线时明时暗,光影朦朦胧胧,心境也飘摇不定。
一阵沉寂,澜哥哥打量她,目光含了疑虑和惊讶,无声的僵持,澜哥哥也不回答她的话,却听楼下一阵脚步声,书童墨雨的呼唤声:“公子,公子你可在楼上?”
墨雨气喘吁吁上来,回禀说:“公子,原来你在这里躲着,太子殿下遣人来请过两次公子过去叙话,知道公子被皇上宣去了,嘱咐公子回来后即刻去见他。”
惊澜目光打量着春晓,话却是吩咐墨雨:“去回禀太子殿下,人多眼杂,此刻去见他多有不妥,明日再议。”
书阁惊魂
春晓缄默不语,指间捏了一根银针随意挑弄灯盏中跳动如豆的灯花。
那邢窑秘色的玉兔灯盏如冰似玉,精致的玉兔端坐在清油澄净的灯盏托盘正中,怀抱一元宝,元宝顶端一点油灯火焰跳动,清浅的灯油从中空的玉兔腹中留入,做工巧夺天工。昏黄的灯影摇曳出两人的身影在一面墙上。
见她垂了眸凝神不语,惊澜知道她的性子,多半是不满,于是笑笑宽慰说:“晓妹,朝堂上的事,哪里就如棋子,非黑即白,很多事情我身处其中的人尚不能苟同,何况是晓妹你。怜悯弱者败者,是你们女孩儿家的天性使然,殊不知福祸自招,怨不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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