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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天光大亮,朝阳都投在东边的窗子上,窗外不知名的鸟吱吱喳喳叫得正欢,下人走动的声音也开始有了。
许璟看书看得入神,赵昶手臂一动也不曾理会,看完这一面,方想起什么似的偏过头——赵昶枕肱侧卧,默不作声看着他,已然醒来不知多久了。
“你几时醒的?”二人不约而同问出,又不约而同笑了,倒都忘记回答。而看赵昶已醒,许璟推开他要下榻,赵昶手臂一伸拉他回来,正好碰到许璟的手,立刻皱起眉:“怎么冷成这样,非着凉不可。”
经赵昶一说许璟发觉自己的确没披外衣就靠在榻上看了近一个时辰的书,双手和肩膀都冰冷,但嘴上不肯认,只说不冷。
赵昶哪里肯信,硬是把他拖回被子里:“声音都变了,还说没着凉。就是冬天了,真染上风寒,又是几个月……”
许璟含糊应了一声,赵昶的手这时停在许璟肩上,轻轻用力,想把许璟肩部的僵硬揉捏开,同时说:“这里都僵了……等揉开了自然好了。不要再看了,多睡一会儿。”
确实温暖而舒适,许璟一时失了神,手中的书也在此时被赵昶腾出手抽走,他暗自叹气,默认了这一早的放纵,躺着合起眼,身体暖和之后,也有了气力打趣:“这又是何处学到的?”
“小时候着凉不肯吃药,只要病得不重,母亲就这样医我……”赵昶答完,凑近在许璟后颈印上个吻,“还有半辈子,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其他事。”
许璟合眼微微一笑:“要问什么?”
身后半晌无语,许璟心里有数,等了一等轻语:“后来我反复思量,还是去找她,但回到紫泉才知道那几个月中她被人赎走,从此就没了消息。”
赵昶的手一停:“你犹豫什么?”
这次换许璟犹豫,良久后徐徐说:“阿连的事我自小看大,何必重蹈覆辙。”
“既然如此,又为何还回去?”
许璟虽然闭着眼,当日情形历历在目——许琏笑吟吟看不见一丝阴影:“我一切都好。祖父偏阿兄不足为怪,父亲严厉也是为了我好。阿兄既然心仪她,怎么倒在这些小事上犹豫不决。你若真带她回来,祖父也不会责怪。只是将来有了孩子,记得多偏一分心哪。”笑着归笑着,却绝口不提出身乐户又早亡的母亲。
许璟压下往事,说:“少年游历时的一夜因缘,我连她真实姓名都不知,过了就过了。嗯,还有半辈子,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说完便笑。赵昶无法只得也笑了。身上越暖睡意也越盛,许璟觉得肩上不再僵得厉害,真睡过去。赵昶听他气息的转变,手脚热了肩也松弛开,就停下手上动作帮他掖好被角,小心翼翼,生怕惊醒许璟。然后才起身穿戴整齐走出屋子,在长廊转角止住几个不知就里要往许璟住处方向走去的下人,不紧不慢地踱回空了一夜的主屋。不多时梳洗更衣完毕,赵昶习惯性地四处走走,想看看宅子的构造,昨夜闹得狠了,其他人大多还在黑甜梦乡,宅院里安静得很,只有鸟雀的欢鸣,等到走到花园,才听到属于孩子的笑闹。
孩子们睡得早起得也早,天才蒙蒙亮,就已经抖擞起精神,问前来服侍的下人今日几时出去游猎。下人们说不准,三个人等着等着没了耐性,甩开下人首先去找白令。
白令前夜喝得有七分醉,睡得正好,不料三个孩子冲进来,在耳边说闹不停,硬是把他的睡意生生逼走,无奈之下只得起来。他心知赵昶也喝高了,几个孩子又不敢去吵他,定是未起,于是梳洗完毕陪着孩子们吃了些东西,才想着怎么先稳住眼下,就见何戎踏进堂来,看见白令后眉一挑,笑语:“明举起得早啊,看来昨夜未曾尽兴了。”
白令苦笑一个,当着孩子不能多说,只是朝何戎暗暗使个眼神,何戎会意,也坐下,装若漫不经心与白令说笑两句,就把方才还吵得最凶的赵臻赵琰安抚下来,说说笑笑地走到花园学下棋射箭去了。
赵昶隔得很远已然看见开阔处白令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射箭,孩子手上没劲,张不开弓,白令便极有耐心地帮他们拉弓,瞄准箭靶,叮嘱两句,再飞出箭去;何戎和许沂则分坐石桌两侧,由何戎指点着下棋。另两个孩子都好,惟赵琰定不下心来,总是射了几枝箭又跑到许沂身边看他们下一会儿棋,东张西望偏偏没看到南边廊下的赵昶。
赵昶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景象渐渐入神,嘴角勾出一丝笑,索性不叫他们,袖手远远站在一旁。但眼看着赵琰越发失了耐性,显出心不在焉的神情来,赵昶脸色一沉,缓缓踱了过去。
这边赵琰体味到单调乏味,看赵臻和许沂依然全神贯注乐在其中,更是无趣,嘴一撇,拿着弓在泥土上拖来拖去,划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迹。白令虽然看得分明,却不能说什么,只笑道:“小公子累了吗,那就到一边歇息罢……”
赵琰才百无聊赖应了一句,忽见父亲走过来,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再不敢多说,低着头躲过赵昶的目光,老实回到白令身边,一声不吭地张弓。白令正暗自诧异他转性,目光稍稍一偏,见了赵昶,扬声招呼:“将军今日也起得早。”
赵昶仅是淡淡唔了一声,径直走到赵琰身边后俯下身子替他拉开弓,一面道:“持满方能制弓,然后定体,箭才射得准。”
他娴熟地开弓,羽箭正中靶心,赵琰被他带着,彷佛轻飘飘不必着力箭就出去了。赵琰眼见箭中红心,笑逐颜开地回头道:“中了!”
赵昶正视着箭靶,继续道:“要记得身端体直,用力平和。从容一些,慢慢来。”
然后摸了摸赵琰的头,退开几步。在他凝视之下,赵琰硬着头皮架箭,丝毫不敢偷懒,这样射出十几支后,双臂酸麻不已,可看赵昶的神色却并无叫停的意思;偏这时许沂笑语传来,“何叔叔,这一手下得对么”,这一来分了神,手上劲道一撤,箭就歪歪斜斜跌在地上。
偏是最后一支。
赵琰暗暗叫苦,趁拣箭的间隙偷觑赵昶,只见他负手而立,还是淡淡神色,但赵琰却知父亲有所不满,而白令又无前来调和的意思,只得一言不发继续练箭。
不到十岁的孩子,臂力难免不济,后面一箭射得不如一箭,赵琰此时更是连看都不敢看赵昶,埋着头不敢抱怨分毫,奈何力不从心,射得更差了。
“这半年你母亲又是一味纵你。”赵昶叹了口气,喊了停。听赵昶如是说,赵琰倒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半晌不说话,站在原地不动,惹得赵昶又无声叹了一句,又说,“去看看你白叔叔的手。”
这话说得突然,赵琰听后立刻抬起头来,眼中一片迷茫;赵昶于是又重复一遍,声音较上次稍大,白令听见也是诧异,下意识地问道:“我就一双手,将军要小公子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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