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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开了,德婶抱着衣服走出来,两人都不再说话。德婶走出阳台后,程季泽说:“我租了办公室,明天一起去看。”没等程一清回应,他又说,“免得你说我独断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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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一清在心里高高筑起面对程季泽的防线。只是她面上风平浪静,不再提起这事。次日跟着程季泽到新租办公室,也只谈论着双程记开业筹办的细节。
办公室离店铺不算远,空间大,几乎占据了半层楼面。在这个地段租这么大的写字楼,价格不菲。程一清说:“要花不少钱吧。”
“跟香港比,相当便宜。”
程一清看过不少香港程记的报道,他们有自己厂房,有自动化生产线,有位于市区的办公室,有完善的企业制度。程季泽显然想要复制他们的成功。他走到大办公区的尽头,那里有两间独立办公室,其中一间有办公桌、办公椅跟空无一物的柜子。另一间则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程季泽说:“这是你办公室。本来我应该帮你选家具,但想到你有自己喜好,我觉得应该由你自己来挑选。”
程一清对程季泽的感觉很复杂。他不是什么善类,也是个克制的人,不轻易表露喜怒哀乐,一切行为都有标价。对你好,只因为有所图。对你不好,也未必出于讨厌。反正,在他身上,没有情绪,只有目的。
但就是这么个人,礼数周到,待人有礼。程一清在底层摸爬打滚惯了,总用热脸贴人冷屁股,受到程季泽这样的尊重,即使心里知道八分虚伪两分客套,但大情大性如她,内心也有轻微触动。但一想到他家在合同上做的手脚,又恨起他来。
此时,她站在偌大的玻璃窗前,看着楼下建筑物还没撕掉的春节装饰跟又小又慢的蠕动人群。难怪电视上,那些成功人士都喜欢站在高处往下看。原来开阔视野,能令人心情这样好。
程季泽进自己办公室做事。程一清发觉他那边视野不如自己那里好,远眺过去,在高低楼房跟城中村后,更远处是大片杂草丛生的荒地。数年前,这里还是广州人口中的“乡下地方”。而此时,这片荒地卖地99宗,未开发69宗,2宗地块烂尾。大量出让土地闲置,一家商务办公建筑都没有。小蛮腰、海心沙、广东省博物馆、广州市歌剧院等建筑,现在还是种子,要到十年后,才会在这片叫做珠江新城的土地上冒出来。
她问:“你怎么不选个好的?”
“我喜欢这里。”他说,“我喜欢一切未知的事物。而且,荒地有时更有价值。”
“你衡量一切人和事的标尺,都是价值吗?”
“那你的衡量标尺是什么?”程季泽用问题回答她的问题。
程一清说:“我们程记百年老店,本身有传承,有文化,有故事……”
“什么故事?”
程一清将自己从笑姐那里听来的故事,认真复述:“道光年间,当时创办人的独子爱上了一个做皮肉生意的蛋家女人——”
程季泽笑了起来。
程一清不高兴了。就这么瞧不上老祖宗的故事?
程季泽好不容易收住笑,开口道,“这故事,是我们香港程家编的。”
程一清怔住。
【2-7】停电之夜(上)
“香港太多老字号,为了抢生意,当时我爸编出来这么个故事来吸引人。公子哥儿爱上妓女,共同自杀,女的死了,男的没死——你不觉得这个情节,跟梅艳芳张国荣那出《胭脂扣》很像吗?还有痴情女鬼藏在伞中那部分,如果你听说过广昌隆的故事,自然会明白。”程季泽抱着手臂,笑一笑,“原来这故事也传到广州了,连你们程家本家都信了。”
“你们骗人?”
“不是骗,是营销。编故事,也只是为了卖而已。故事编得好,商品就更好卖。现在千禧年了,我们需要新的故事。”
说到这里,程季泽这边却来了电话,他拿起电话,跟对面谈起事情来。他电话一个接一个,跟生产厂家谈完,又跟包装供应商聊。
跟初见时相比,他的普通话进步很多,可见下过苦功夫,存了要把公司做好的心思。
程一清也不服输。现在她每天回家,在德叔指导下学制饼,来回于程季泽家跟自己家之间。
德婶原本不打算这么快回去,她虽不喜欢打扰程季泽,但眼看自己下厨煲汤的付出,首次得到赞许与欣赏,便觉充实满足。程季泽也让她想起了那个失去的儿子,只是程季泽更懂说话。有次他问德婶叫什么名字,德婶奇怪,“问来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我只是想知道。别人叫你德婶,叫你清妈,但你也有自己的名字吧。”
不知道为什么,德婶一阵莫名鼻酸。一个从来没被人重视过的家庭妇女,居然被干净体面、相识不久的人,郑而重之地询问姓名。德婶说:“我叫张建兰。”
张建兰的丈夫,不知道是在女儿督促下面壁自省过,还是受不了天天做家务的日子,终于低声下气找上门,求她回去。张建兰从没见过丈夫这模样,她其实颇享受在程季泽家的时光。如果他是自己儿子该多好,即使是女婿……不,她赶紧打住自己这想法。
眼前,德叔支支吾吾:“你看,你打扰别人,多不好。再说了,阿清这样天天跑来跑去,也不方便。”
是啊,程一清为了陪妈妈,在两边奔波来回,每天都睡眠不足。一想到女儿,张建兰瞬间心软,变回了德婶。德婶跟着德叔回家了。程一清结束了在程季泽家寄居的日子,在家搓饼时间更长,手指都搓痛,缠上绷带。德叔尝她制作的莲蓉甘露酥,程一清期待地看着:“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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