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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一清趴在桌上,边点鼠标边对电话那头苦笑:“难怪最近来的人多了。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没有货啊。大家想买也没办法。”
“一直找不到合适工厂吗?”何澄关心,“可惜我认识的厂家人脉都在香港。”
“香港不行,太贵了。也有很多手续要办。”
“那是,否则,香港程记不就有现成的工厂嘛。”何澄这么说着,忽然又想到了程季康。奇怪,提到这个名字时,她居然有一点点心虚。
电话那头,程一清正点开她上次发的帖。她意外发现,这帖子已经盖了高楼,她一层层往下看。果真像何澄说的那样,有不少网友义愤填膺。那年代,人心简单,营销手段也少,不少网民真心诚意地相信网线另一端的人说的是真话,而不是刻意卖惨、编故事、制造流量。
程一清想法也简单,没想到帖子会有什么广告效应。她边跟何澄聊着,边将鼠标往下滚,突然注意到一个回帖:“我爸的老饼店准备出售,制作间不小,设备齐全。你可以联系我。”
——————
跟大部分野心家一样,程季泽永远处在“要做点什么”的状态。初来内地时,程季泽有很多想法。但这一切的基石,是身份。比如,一家知名企业总裁的身份。双程记是这个身份的。
此刻,他感觉自己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办公室外,员工们陆陆续续下班,他站在落地窗前,看那块被命名为珠江新城的地块。再远处有灯火,周围的树葱葱郁郁地立着。
有脚步急匆匆过来。他听久了,现在认出来,是程一清。他从落地窗上看到她模糊的影子,随后是清晰的声音,“我找到解决办法了!”
程季泽转过身。
“程记。我们还有程记。”
有那么一瞬,程季泽以为她说的是香港程记,但他很快回过神来,而程一清的语速比他思路更快,“我知道广州程记的产能非常低。但是找工厂难,找工人不难。我爸不用亲自上手做,只需要指导。搓面粉啊、倒模啊这些都简单,手板眼见功夫,学徒马上上手。”
“场地怎解决?”
“我这几天就在跑这件事。我网上看到一个帖,有一家人准备移民,饼店准备转手。店在芳村区
2005年并入荔湾区
,制作间很大很大,生产设备一应俱全。我跟他谈了很久,可以低价拿下。”
“可靠吗?”
“我带我爸去看过饼店了。他检查过,设备没问题,卫生消防都符合条件,至于人手,用回他们的就行,或者重新请。当然,各项手续都要重新跑一遍。”
这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但靠学徒们赤手空拳,怎跟生产线比?
程一清连这个都考虑进去了,她说自己想了个营销办法,“我们做限量。用新鲜手工制当宣传噱头,每次做完一批就运过来。再找人当托,在店外排排队,形成声势。”
程季泽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比如手工制饼,会否质量不稳定,比如日后恢复自动化生产,会否失掉人心,比如……但他承认,先活下去再说。企业跟人一样,没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的。
程一清是个急性子,看他沉默,忍不住追问:“怎么样?你觉得怎样?”又抓起计算器,按下一个数字给他看,“制作间这个价钱很低,几乎半买半送了。还相当于送一间分店。你还有什么顾虑?”
顾虑是有的,但程季泽此刻有点被程一清感染。失败又如何?做了再说。
他道:“可以。”
买卖双方都急,一拍即合。签合同、付款、重新申请牌照等流程还在走,招收学徒、开工制作的事已提上议程。陈夕裴听说双程记的事后,主动替他们设计一款海报,宣传手工制。程一清用手肘撞一撞她:“喂,我们现在可没钱给你。”
“得啦得啦,一场老友。”陈夕裴说,“我可是寄希望于你们成为大品牌,我好放在履历上的。”
成为大品牌还遥遥无期,但难关开始松动。
广东人就是爱凑热闹,看到有人排队,心甘情愿地大排特排。德叔在制作间听说上一批出炉的已售光,想加班加点赶出新一炉。程一清说,不用,不用。
德叔皱起眉心:“点解?”(何解)
“让他们等一等,明天再来。”
德叔觉得程一清莫名其妙。当年还没有饥饿营销这个概念,程一清只凭直觉行事,也无从跟老爸解释。但效果的确好。在天河城附近的黄金地段,每天三个时段,在双程记外的长长人龙,是他们最好的广告。
一周后,陈夕裴为他们设计的新海报又张贴在店门外,大意是双程记在过去七天卖出了一千五百个杏仁饼、一千六百个合桃酥等等,感谢各位街坊厚爱。
双程记刚开业时,因店铺设计、饼盒包装、百年老店新、粤港青年创业等特别之处,曾吸引过一波注意力,但品牌跟工厂对他们并不看好。改革开放以来,每年创业的人如过江之鲗,哪条小鲗当真成过江龙了?那些工厂自然是希望蛋糕越大越好,但无奈大品牌下场捕鲗,还让他们出网,他们也只得隔岸观火。
这一观,发觉双程记居然没倒,还活得好好的。昨天排起长龙,今天又上个报纸,说计划年内开分店,他们再坐不住了。
黄厂长诉苦:“让我们不得接他们订单,现在眼看他们越做越大,还要开分店。我们少赚点钱不要紧,但万一哪天他们变成香港程记这样的大企业,在行内有影响力,我们得失了大客户啊。”船大难调头,黄厂长再苦,也没法现在降低条件去接单。此前得罪了双程记,现在再去接单,岂不是要得罪幸福酒家?只得眼看着其他中小厂家主动跟双程记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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