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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hn回了一句收到,他把手机塞回口袋,抬头盯着病床上的小孩,脸色苍白,呼吸轻到几乎难以察觉,左肩膀上裹着厚厚的纱布与绷带——整个人似乎没有一点鲜亮的颜色,陷在一片白色之中,寡淡得马上就要消失。
护士每一个小时过来看一下余宸明的状况。做笔录中间来过一次,量了一下体温,说有些低烧。这会儿又来了一次,一看温度计就眉头紧锁:"三十九度五,烧起来了。"房间里男人们又蹭地一下,全都站了起来。
术后热是常见症状,原因可能会有很多,有可能是输血反应、药物过敏,或者炎感染。医生倾向于是过敏反应,先用了物理手段降温,打了混合消炎的退烧药剂——但是一直到深夜,余宸明的高热都没退下去,各种监测的体征数据也开始剧烈地变动起来。
凌晨三点,余宸明再次被推进了手术室。
威廉下午的时候公司有事,已经先回去了,医院里就只剩下了云颢和爱德华,还有他们的保镖——云颢本来只是有些寡言的沉默,此刻终于掩盖不住动摇,开始暴躁地在医院走廊里走来走去。
他不是没经历过枪伤,上一次他受伤之后,取出子弹后三个小时他就坐在会议室里开会了;所以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他在救护车上就是靠这个想法稳住自己的:只要不失血过多,把子弹取出来后就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但他其实只是刻意去忽视那种坏的可能性。余宸明不是他、不像他在最肮脏的地方打过滚活过来的,以夺取和征服为手段活着的合格a1pha。和他完全相反,余宸明就该活在阳光下头,被呵护着、爱着,世事肮脏全都隔绝在外,因而璀璨亮。
但现在,却是他自己亲手让小孩跌进这泥泞之中,被伤害、留下伤疤。
余宸明被推进手术室后没多久,肯医生终于赶到了——事情生得突然,最近的航班没有直飞,只有转机,结果医生在中转的地方因为天气原因延误了,一延误居然要三四个小时,最后还是威廉打了个电话,直接安排了一架私人飞机起飞过来。但起飞时候那个颠簸的,肯差点以为自己就要命丧这里了;他眼看着中间飞机一个大起伏,屏幕上高度瞬间掉了两百米,他把心脏塞回胸膛里后,拿着纸袋子吐了出来。
这会儿总算是活着到了医院,他坐下来就喝了口水,云颢就把护士医生都抓了过来,把余宸明的情况说了一遍。说到一半,肯的脸色就已经不好看了,转头问护士要白大褂,口罩,帽子和手套,准备直接进手术室。
肯能做云颢的私人医生,自然是有点能耐的,当年还在联合国做过战场志愿者两年,各种执证证书一应俱全,和医院一说就同意了;还有个年轻点的护士认识他,带着他进了手术室。手术室半个小时后就暗下了灯,余宸明重新被推了出来。云颢第一眼先看肯,肯站在里面,把沾了血的手套扔进医用垃圾桶。
"怎么样?"他问。
肯从架子上拿了一管血,递给了身旁的护士:“我让他们去化验一下。我早就想让amber做个体检了,但一直都没得空,结果就出了这种事——”肯也疲惫得不行,嘴唇都没什么血色,“术后并症,热是因为伤口过敏,有点炎——”
他停了一下,又说:“小孩估计这些日子不会好过的,你也做好准备,会很折腾人的。”
云颢只觉得一瞬间像是浸到了冷水里,四肢冰冷,脑袋里嗡嗡直响;后面的爱德华也听到了,瞬间拔高了声音,难以置信的地问:"怎么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
“不只是中枪了吗?”云颢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话,"是还有别的——"
“没别的,他身体底子不行,”肯拧着眉头,“老天,这不都是你自己造的孽!你该不会以为人工诱导人小孩分化后,就万事大吉,什么事都没有了吧?”
云颢一下就愣住了。那口冷水像是缓缓没过了他的口鼻,让他一瞬间感受到了呛水的窒息。
“抵抗力下降,药物过敏又严重,还一下输了这么多血,应该是信息素绪乱的副作用。具体会怎么样,后续还要看临床反应。”肯没注意到云颢的表情,只是拍了一把他的后背,说,“你也跟我一起走——之前你做的那些液态信息素呢,我怕他还要再进一次手术室,比麻醉药好用,至少他不过敏。”
第113章
余宸明的姨妈年轻的时候动过一次大手术。很小的时候,他看姨妈天热穿吊带在家里走来走去,对方胸口露出一点狰狞的肉疤。那时他已经很懂事,怕讨人不喜欢,忍住好奇,没问伤疤是怎么来的,只小声问过那痛不痛。姨妈拿着扇子靠在椅子上,笑了笑,说,做手术啊,打麻药的时候不痛,最难捱的是麻药过了的时候。
事实证明,姨妈说得对。
两次进手术室,余宸明印象全无,脑子里只模模糊糊留下一片手术室顶大灯的惨白,感觉都像是梦里见过的场景,分不清到底是不是现实。但等麻醉药的劲儿慢慢过去,他也就从浑噩中清醒——当然不是那种睡饱了醒了,而是被疼醒的。
第一个感觉是:肩膀痛。那里像是被熔穿了一个洞,一动就要掉下簌簌血肉残渣。他怎么还活着?肩膀上开了个洞洞的人一般都死了。他躺在这里,就像是个活死人。
这当然是枪击留下的阴影,以及麻木与疼痛折磨导致还没完全清醒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些负面感知。但余宸明真觉得自己要死了,肩膀太痛,身体剩下的部分都沉重得如同被灌了水泥,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自己突突热的脑袋似乎就直接安在肩膀的血肉窟窿上;可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又能感受到冷的四肢,一阵阵蚂蚁撕咬般的痛痒从身体各个地方传来。总而言之,哪里都痛,哪里都难受。余宸明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先被泪水糊住,喉咙里出一点几不可闻的痛苦呻吟。
有人立刻靠了过来,投下一片阴影,喊他的名字。
余宸明视线里一片黑一片白,花了几秒才认出是云颢,眨一下眼,泪水就滚了下来,模糊不清呢喃:“痛......”
他声音也像是被烧过一样又干又哑。看到小孩终于醒了,云颢本来那点高兴的情绪还没稳住,就被小孩掉眼泪说痛的模样全都打得粉碎。他猛地攥紧了手,却说不出什么话来——还是后面爱德华跟着护士进来,一看小孩醒了,赶忙大步过来,问感觉怎么样。
护士量了一下体温,还在低烧,推车过来拿了两个吊瓶,准备给余宸明打完退烧药打消炎。云颢则问,能不能给点止痛药——护士看了一眼用药记录,说四个小时前刚用过,得再等等。一是怕止痛药方便好用,但终归不是什么好药,对身体不好,用多产生耐药性或者出现副作用,到时候也难受;年轻人,恢复力快,能忍忍过去最好。
但云颢和爱德华看小孩难受的样子,心里也不好过。云颢喂了一点蜂蜜水,问余宸明想不想吃点东西。余宸明没有回答他,迷迷糊糊地躺着,别说吃东西了,甚至觉得恶心。疼痛让他睡不着,但是身体又消耗疲惫到了极致,没过了一会儿,又把喝下去的那点水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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