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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郎是自内心的认为自己挺招人爱,但是他也承认,自己没有朋友。
不是他交不到朋友,凭着他的本事,他满可以朋友遍天下,是他的友情不能持久,一如他的假面具非常逼真的假面具,说天真就能天真,说可爱就能可爱,然而戴着戴着,他就累了烦了,他就要脱了面具露出真面目了。他的真面目是什么模样,他自己都不清楚,反正他那一段段友情总是无疾而终。无疾而终已经算是善终,也有不得善终的例子,比如被段人龙抹了脖子的陈七爷。
6健儿原本算是其中的例外,他俩好了两年多,临了因为6健儿是被家庭送出去留学,不走不行,所以他没机会见识金玉郎的翻脸之术,金玉郎也没得着向他翻脸的机会。而如今两人重拾友谊,又进行了一场相当亲密的合作,新友谊和旧友情续了上,6健儿为了他好,开始暴露自己独断专行的真性情;而金玉郎慑于6家的势力,没敢翻脸,暂且憋气窝火的开溜先开溜,到天津瞧瞧段人凤,顺便过一过当官的瘾。如果当官没什么意思,而段人凤又肯和他立刻结婚的话,那么他也许干脆就留在天津不回去了。
中午时分,火车到达天津。天津外头早来了接站的人,金玉郎生平第一次当差,就得了个肥差。6健儿把他安排进了直隶全省禁烟善后总局,让他摇身一变,成了一位监察专员。禁烟总局的总督办,和6家父子颇有交情,金玉郎虽然在名义上只是一位专员,但前来接站的众人心里都有数,都知道他其实就是6大少爷的私人代表。禁烟总局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兵,里面的专员常换常新,不算稀奇,但6大少爷是具体而又唯一的,6大少爷不是职务,6大少爷一辈子都是6大少爷。
所以6大少爷的私人代表,在天津分局众人的眼中,也沾了6大少爷的光,带了一点恒久性。分局已经提前给金专员安排了下榻之处,这时众人就簇拥专员上了汽车,一窝蜂的将专员运送去了分局自办的招待所。和租界饭店的洋楼相比,这招待所另有一番局面,是座齐齐整整的小院落,院子里只住金专员一行人,各间房屋也都布置得洁净温暖,还配了听差以及厨子,绝不至于委屈了专员,尽管专员看着不大像专员,更像个无精打采的男孩子。
金玉郎心情不好,又在火车上坐了小半天,这时确实是精力不济。三言两语的推辞了接风宴,他只说自己身上疲倦,想要休息。众人一听这话,分明是下了逐客令,自然也就不敢逗留,连忙告辞而去。
院子一时静了下来,金玉郎在几间屋子里走了走,脸上渐渐有了点笑模样当官果然是有点好玩的,方才有那么多的人包围着他,全都眼巴巴的看着他的脸色,语气都是无比的亲切柔和,其中的分局局长,是个苍白的瘦长条子,一看就是个坏脾气的,可是对着他,也笑得瘦脸打了褶,好像他是个造访民间的太子。这有点意思,他方才简直是被一群形象各异的曲亦直们给包围了。
施新月一直跟着他,这时见他在堂屋里坐下来了,就轻轻的动作,给他到了一杯热茶。他慢慢喝了那杯茶,身体一热,精神也来了“哎,你说我是先吃饭,还是先去找段人凤”
施新月这才知道他是奔着段人凤来的。对于那两个姓段的,施新月一直是懒得想,反正那二位是统一的薄情寡义,他一辈子不见他们也不可惜。
于是他转向金玉郎,答道“您还是先吃饭吧。”
金玉郎做了个深呼吸,就感觉自己像是从6家的牢笼里飞了出来,天津连空气都是芬芳自由的。呼吸完毕,他起了来“走,咱们不吃这儿的饭,出去吃好的去”
施新月没说什么,站起来跟着他出了门。金玉郎在前头走,他在后方紧跟着,大门外停着一辆汽车,是专供专员乘坐的,汽车夫就在躲在门房里取暖兼待命。一见他二人出了来,汽车夫立刻小跑着过来给他们开了车门,殷勤得很。
金玉郎已经飞快的习惯了自己的新身份,怡然的往汽车里一坐,他号施令,让汽车夫把自己和施新月送去了附近一间白俄馆子里去。两人照例又在馆子里要了一间雅座,两人点了菜,然后静等着伙计上菜。
施新月从早上到现在,除了方才在招待所喝了一杯茶之外,一粒米都没下肚,这时简直饿得昏。忽见门帘子一动,是伙计送上了两份热汤,他立刻吞了口口水,然后先请金玉郎道“金先生,您趁热喝吧”
然而金玉郎将食指竖到唇边,向他“嘘”了一声,然后用手一指隔壁。
他立刻闭了嘴,这才现隔着薄薄的一层板壁,旁边雅座里正有一对男女谈话,那谈话声低而含糊,但话语紧密,俩人像说相声似的,女的说一句,男的立刻捧一句,好像生怕女的那句话落了地。
施新月听了一会儿,一句整话都没听清楚,抬头去看金玉郎,却见金玉郎脸色都变了,眉眼间分明是有了怒容。他刚疑惑的要问,不想金玉郎忽然大声喝问“段人凤”
隔壁的低语立刻停了。
金玉郎霍然而起,绕过桌子冲出雅座,一转身闯进了隔壁。隔壁是一对男女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桌子大菜。金玉郎先看女的,看过之后,却是退了一步,难以置信似的又问了一次“段人凤”
女的留着乌黑光滑的短,鬓角丝掖到耳后,勉强算是个女式的型,穿着一身青碧色的素缎旗袍,旗袍是按照时兴款式裁剪的,尺寸都标准到了极致,越显出了她雪白的面孔、薄薄的腰身。金玉郎没见过这样的段人凤,不敢认,倒是她胸前垂着个白亮亮的项链坠子,是个心形,他看着眼熟,像是段人凤初到北京时,他找出来送给她的那一枚。
这时,段人凤站了起来“玉郎你什么时候到的天津”
金玉郎抬手一指她“是你吧段人凤”
“疯了连我都不认识了”
金玉郎不理她,转而去看旁边那个男的男的也站起来了,是个西装革履的大个子,浓眉大眼的有凶相,右腮帮子上还横着鲜红的一条子,是血痂未退的一道伤。若不是这雅座里再无旁人,那么金玉郎真不能相信那唯唯诺诺的低声,是从这么个大号恶鬼口中出来的。
看完这个大个子,他那思路像是被堵塞住了似的,只感觉对眼前的一切都不能理解他是和她分别一百年了吗如果没有分别一百年,那么最爱他的、可以为了他而死的段人凤,怎么忽然换了一副新面目、和个新男人亲亲密密的共进起午餐来了
转向段人凤,他问“你是谁”
随即抬手一指大个子,他接着问“他又是谁”
段人凤几步走到了他跟前,想要摁下他的手“你别误会,他是我的朋友”
这话是实话,可是这实话听着也太像敷衍和托词,金玉郎气得脑子里轰然一声,一抡胳膊将段人凤的手抡了开。大个子见他对段人凤动了手,当即跨过一把椅子冲上前去,揪着衣领把他拎了起来“你他妈的找死”
段人凤见状,连忙又去推大个子“张福生你别”
这话又没说完,因为雅座门口的施新月这时开始了报恩行动。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只圆凳,握着凳腿高举起来,他一凳子就砸向了大个子张福生。张福生躲闪不及,一侧身用后背硬接下了这一砸,施新月见他还不肯放了金玉郎,又要再砸,然而一把手枪斜伸过来抵上了他的脑袋“别添乱,给我站一边去”
施新月扭过头来,隔着眼镜片,他看到了一个灰蓝色的段人凤“二当家的,好久不见了。”
段人凤握着手枪一愣“师爷”
施新月向着她一点头“是我。麻烦你句话,让他放开金先生。”请牢记收藏,&1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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