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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顾默默无语,对视的眸中却满是眷恋。纪雪庵忽然别开双目,淡声道:“我此刻虽无恙,只怕还是不能动一分内力。深潭之下才有路,又该如何闯?”程溏目光瞄向潭边石堆,却道:“我倒是有一个主意。既然你我二人皆无力潜至潭底,不如干脆沉到那里。你瞧水潭边有那么多大石头,若是抱着巨石跳水,兴许便能找到水下岩洞。”
纪雪庵闻言一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由眼中一亮。但一瞬过后,他却摇了下头,“此法或许可行,却仍是太过冒险。我暂且不论,你肺脏受伤,本就呼吸艰难,如何忍得住一口长气?”程溏急得连连摇头,“非常时刻,岂能瞻前顾后?我们如今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不得不放手一搏!你可不要小瞧我,我也会游水,以前和人比憋气,从未输过!”
生死攸关,又怎能同憋气儿戏相提并论。纪雪庵腹中无数劝语,但面前程溏毫不退缩的眼神,却叫他尽数吞了回去。他自嘲一笑,没想到自己也有今日,当断不断,竟被人说瞻前顾后。纪雪庵伸出冻僵的手脚比划几下,待活动自如仍无感觉到蛊虫作乱,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先前试水,潭水是否亦冰冷?”程溏点点头,不由蹙眉道:“我也觉着奇怪。春季未至,冰雪未融,何处来这样一条气势颇盛的瀑布?大雪落入潭中,又为何不结冰?”纪雪庵沉吟片刻,却道:“好,我们便按你所说试一试。”
他行动无碍,便起身走到潭边,弯腰挑了一块巨石。纪雪庵凭蛮力抱起石头,果然并不轻松,摇晃走到潭边。程溏紧张地跟在他身旁,瞪着石头,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纪雪庵放下大石,却解开腰带绕在程溏身上,将二人紧紧缚在一起。他伸手理了理程溏的鬓发,淡淡道:“你怕不怕?”程溏微微一笑,却握住他手。纪雪庵回以轻浅笑容,缓缓道:“潭水冰冷,你且忍住。气憋不久也不打紧,我会一直看着你。九死一生,我们已闯过多次劫难,定然这次也终会平安。”
语罢便蹲下身,双臂抱住巨石,使力慢慢站了起来。他向着潭水踉跄几步,拖着程溏也往前冲去。却是狠狠一个寒颤,纪雪庵险些松手砸伤自己。他心知再容不得片刻犹豫,就着跌撞冲势,只听扑通一声,两人一石一齐没入潭中。
仿佛堕入冰窖,随着巨石冲势跌至潭底,一时只觉耳膜胀痛不已。纪雪庵在水底睁开双眼,早已弃了石头,拉住程溏一臂闭气打量水下。潭水冷彻骨髓,纪雪庵皮肤刺痛不堪似寸寸裂开,但精神竟振作不少。潭底光亮模糊,他隐约看见右手边石壁上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不由心中一动。人在水下动作终不比地上,纪雪庵一足蹬在石头上向右拐去,不自觉腿上灌入内力,待游出数丈之远,才发觉体内真气收放自如,全无艰涩不适。
这一下实在叫纪雪庵喜出望外。他在入水之前问起程溏水温,心中便隐隐有这般念头,若潭水冰冷,是否能愈发抑制血寒虫。但他却万万不曾料到,血寒虫寄居在心脉中,游走于周身血液,竟会惧水。情急时刻却不由纪雪庵多想,一面往石壁黑洞游去,回头看了程溏一眼。
程溏半闭着双目,面色在幽暗水下发青,但嘴角并无气泡溢出。纪雪庵不敢耽搁,他本就习过闭气功夫,如今内力恢复,当即双腿单臂奋力划水,带着程溏游向石壁。他视线渐渐模糊,却不知是光亮愈来愈黯淡,还是潭水愈来愈混浊。纪雪庵只觉周遭水流忽地激荡,似分成好几股,流窜不息,但水温不复冰冷,大约混在其中一支却是热流。他心中一紧,只怕蛊虫故态复萌,不料血寒虫在水下却一动也不敢动。纪雪庵再也顾不上,一头扎入乱流之中,却后背猛然一痛,仿佛吃了一记重击。
霎那之间,纪雪庵根本无法控制身体,甚至脑中一片混乱不知发生何事。他一时陷入须臾晕眩,只觉身上一松,耳畔却响起轰鸣水声。纪雪庵茫然睁眼,用力甩了下头,才发现自己竟已浮至水面。身旁飞瀑近在咫尺,纪雪庵胸口仍浸在水下,飞快转了一圈,心中却悚然大惊。“程溏?程溏——!”巨大声响盖住他的叫唤,他莫名其妙被冲上水面,但程溏又在哪里?方才那一瞬,他丧失所有感觉,是否自己松手放开了程溏?他急忙拉起身上腰带,低头一看,却痛得大吼出声。腰带上留着一道齐整断纹,分明是被人用利刃斩断的。
纪雪庵双目赤红,几欲发狂。他紧紧握起双拳,一拳击在水上,轰的一声掀起一个巨浪。浪头落下,水上却已不见纪雪庵身影。他气归丹田,身体如一块玄铁,重重向下沉去。却还未及潜至潭底,又是一阵暗流汹涌扑来。纪雪庵惟恐再次回到水上,勉强闪身避过,却不知又是哪一股乱流狠狠撞在他后脑之上。他只觉眼前一黑,内劲一松,身体不知被卷至何方,再无知觉。
纪雪庵慢慢转醒,不自觉皱了下眉,才睁开眼睛。入目却是一顶浅色帐子,鼻端嗅到浓浓药香,自己正躺在厚软被子下。他一惊,飞快坐起掀开帐子,一眼瞧见缩在轮椅上瞌睡的年轻人惊醒过来,眼周带着青黑,看向自己却立时喜形于色,“纪大侠,你醒了!”
此人自然便是祝珣。纪雪庵匆匆扫视屋子,看来自己已在昏迷之后到了桑谷。他面色却不见丝毫好转,语气冷厉急切道:“程溏在哪里?”祝珣连忙道:“程公子并无大碍,尚在邻屋休息。”纪雪庵略点一点头,摊开空荡荡的掌心,又问道:“连璋呢?”祝珣慌慌张张掉转轮椅,“在、在桌子上,可要在下去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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