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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向苒高烧不退,向良自然是要来看望的,然而沈柳不准他进门,沈鹤已经去世两年了,两年来,有沈柳守着,向良从没迈进过这间屋子。
窗外的雪下得极美,楼下传来断续的笑声,咿咿呀呀的,似乎是有邻居带着孩子出来看雪。
向苒怕冷,又喜欢玩雪,小时候每次下雪都闹着往外跑,爸妈怕她受凉,出门前总要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她裹起来,而后沈鹤抱着她,向良撑着伞,把雪捧到她面前给她看。
那时候她还很小,还是个可以被妈妈抱在怀里的小孩子,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向良不肯走,被摔了门又砸开,站在门外在和沈柳倒旧账,这两年,沈柳不准他来家里,每次见面,他都要去学校堵人,见了面也说不上几句话,他想带向苒去吃饭,去公园玩,或是回家看看向荏,沈柳都是不肯的。
今年夏天,他带向荏回老家,提出要带向苒一起,沈柳百般阻挠,说什么也不肯让向苒走。
可他是向苒的爸爸。
向良委曲求全这么久,自以为罪行赎干净了,跑上门和沈柳对峙,一桩桩一件件讲给她听。
沈柳呸了他一脸吐沫:“回老家?你爸妈多少年没见苒苒了,跟苒苒有什么关系,有你儿子不就够了吗,你们家不是稀罕孙子吗,当初在医院,苒苒刚生下来,你爸妈就明里暗里挤兑我姐,这才几年啊,都忘了?你脑子被狗吃了?”
向良呛她:“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别一天天跟个泼妇似的。”
自打第一次见到向良,沈柳就没喜欢过他,总觉他身上带着一层油滑,看似真心实则假意,花样颇多,贯会用糖衣炮弹讨人欢心,之前看在沈鹤的面子上她捏着鼻子忍了,现在是看他一眼就嫌烦。
“不能,我乐意怎么说怎么说,不爱听你就赶紧滚啊。”
向良当然不肯,他今天定要把这件事说明白了,眼看寒假近在眼前,他心里盘算着,要带向苒回去过个团圆年。
“再怎么说,我爸妈那也是苒苒的爷爷奶奶,是,他俩是喜欢孙子,但是也没苛待过苒苒不是......”
“那可不,那二老见是个孙女,扭头就走了,哪有时间苛待啊。”
“那你想怎么样,难不成让我爸妈来给你磕头认错。”
床头桌上的水凉透了,向苒喝下去,胃里不舒服,似乎又要烧起来,她轻轻咳了几声,身上滚烫,像个火炉。
对门邻居家推了下门,又关上,沈柳根本不可能言和,听一句堵一句,向良的脸色越来越冷,终于道:“我告诉你沈柳,我是苒苒的爸爸,你再这么不讲理,我就把苒苒接回去,你要撒泼你就去撒,看到时候闹到法院是谁下不来台。”
沈柳先是大笑,而后冷笑:“把苒苒接回去,王兰兰不得跟你吵翻了天?你要是能接早就接了,用得着在我这受气,姓向的,你既然选了儿子,就别在女儿面前装爹。”
向良被戳穿,不再提这一茬,转眼又把话题绕回去:“甭管怎么样,今年过年,苒苒得跟我走。”
“你想都甭想。”沈柳冷哼一声,“想见孙女,可以啊,什么时候活够了,苒苒去给他们哭丧。”
向良大骂:“你他妈嘴能不能干净点。”
“咣当——”
水杯掉在地上的声响打断了这场无休止的骂战,沈柳连忙朝着屋里跑去,向良紧跟其后,向苒躺的太久了,看东西有些眼晕,喝完水不小心把杯子摔在了地上,好在杯子是陶瓷的,没摔坏,只是冷水沁湿了床单。
沈柳咄咄逼人的气势烟消云散,在向苒面前,她永远是那个慈爱的小姨。
“醒了,还难受吗,想喝水是吧,我去给你倒,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向苒还没说话,跟在身后的向良忽然上前,轻轻握住了向苒的手:“怎么这么瘦了,胃难受吗,疼不疼,爸给你带橙汁了。”
向苒发烧总会胃痛,喝些糖水会舒服些,她讨厌红糖的味道,于是家里常常备着橙汁粉,每次发烧喝完药,向良都会给她泡杯热橙汁。
这个习惯,沈柳并不知晓。
向苒依旧拥有爱,有人因为她关心天气,彻夜守在她身旁,有人冒着风雪赶来,怀里揣着一包橙汁粉,只要她愿意,她依旧可以成为那个伞下看雪的小孩子。
但她不要,沈柳和向良眼里的关切是真诚的,甚至带着忏悔和歉疚,然而向苒只是费力翻身背对他们,整个人融入床头灯照不亮的夜色中,陷入深深的梦。
窗外的雪下了一整夜。
向苒睡了好几日,温度反反复复,四天后才彻底退下去,窗外的雪停了,她起身下床,靠在窗边,院里有人堆了雪人,长着煤球眼睛和胡萝卜鼻子。
沈柳走进来给她披了条毯子,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下周立冬,到你生日了,想吃蛋糕吗,小姨去买。”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向苒的表情。
向苒像是没听见,只出神地看着院里的雪,光色反射进来,她的眼睛上也蒙着一层白色,像是一层吹不散的雾气。
少女的心事,藏在浓雾之后。
沈柳想要揽她的肩膀,像是小时候那样,亲亲热热地靠在一起,然而也只是想想:“要不,咱们出去吃,下馆子,好好庆祝庆祝。”
沈鹤走后,向苒便永远是十一岁,她再也没有过过生日,11月7日成了一个不能提起的日子,可她不能永远留在2009年,人还是要向前走,往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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