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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这样说起来的话,就在这道悬崖向前不远就有一道深涧,深涧里草木茂盛,完全像是一道山崖的裂缝,里面粗浅不一。”
“就到那里看看。”相里若木站起身。
“太尉,”相里一平略略迟疑了一下,“即使找得到皇上,恐怕他也不可能活著了。太尉不该早早另做打算吗?”
相里若木没有回答他,景曦渺还能活著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在山林中失踪的是像相里一平这样身经百战有自保能力的人,那麽还有六成希望生还。任何一个人冷眼来瞧这件事都明白,像景曦渺那样深宫中长大的柔弱体质,毫无凭借自己生存的经验,是无法活著的。可是相里若木就是想要再看一次景曦渺的脸,哪怕只能是景曦渺永远沈睡之後的脸。也许是因为如果带著人离开,另立一个景姓皇族为皇帝,把景曦渺孤零零地一个人丢在荒野的某处悬崖下,自己心里的那种失落,可能会无法忘记。
这条深涧窄的地方大约有三尺宽,宽的地方大约六尺,里面果然草木茂盛,又因为狭窄看不出深浅。这时候明月当空,尚且能看到里面一点。仔细倾听,只有风穿过山间草木的声音,还有远远近近野兽的咆哮哀号。
“太尉,属下下去就是了,太尉不可以。”相里一平看出相里若木的意思,慌忙阻挡在前面。
相里若木摇摇头,他知道相里一平是马上作战的骑兵,所谓飞檐走壁的轻功他并不擅长。“在这里守著,”他下了命令,一只手拿著一只火把,单手扶住一只突出的石头向下跃去,山涧中阴暗湿冷,相里若木试著继续向下。
这是距离方才的悬崖最近的位置,如果当时有人追赶景曦渺,一定会把他往这个绝路上逼。相里若木发现这道狭窄的山涧,远没有想象的深,山涧越向下越狭窄,最终两道石壁可能会贴成一道罅隙。
相里若木抬起头,天空狭仄得只剩下一小片星光,四周是狭窄的黑暗。景曦渺会在这样的地方吗?
相里若木在石壁形成的夹缝里站住脚,火把照亮了四围的一点距离,相里若木仔细检视著周围,没有任何一点迹象。
他慢慢地向周围寻找,已经到了快天亮的时候,相里若木沈默著有条不紊地搜索。
选择了这里,几乎就是最後的希望了,相里若木深吸了一口气,心情越来越凝重,渐渐焦躁起来。他站住脚,虽然不抱以什麽希望,还是喊了一声,“曦渺──”
几乎是奇迹一般,在他还没有搜索过的,距离他仅仅数步的地方,那里是一堆草丛,火把还找不到的地方,发出微弱的声音。有一种奇迹,是说当你无能为力只有召唤著名字的时候,就会给你回应。相里若木站住了脚,几乎不敢立刻上前。
他慢慢走过去,很快发现前面有很多折断的树枝,难掩著心头的惊喜,举起火把,景曦渺像一只小兽一样蜷缩在草丛里,紧紧裹著那只北疆的斗篷。
“呼──”相里若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的腿竟然有些发软,呵呵,可以让一个勇猛善战的武将双腿发软的事情,不是战场上濒临的死亡,而是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他蹲下身扶起景曦渺的头,在火把的光照耀下他带著擦伤的脸几乎失去了人色,可是他还活著,嘴唇翕动喃喃说著什麽。
“要水?”相里若木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抚摸著他的脸,感受他是否真的还有温度。
相里若木小心地喂他喝下一口水,景曦渺的眼睛始终微微地张著,喝了水,终於能够对上焦距,他不认识似的看著相里若木,相里若木知道他挨了这麽久,身上可能还有很严重的伤,一定意识不清了。
可是景曦渺看著他,渐渐呼吸急促,相里若木紧张地看著他不敢动,不知道景曦渺是不是伤到了内脏。景曦渺的一只手抬了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紧紧抓住相里若木的衣服,“太尉?太尉……”他猛然间哭了起来,像是积聚了很久。
他情绪激动似乎要哭喊,可是嗓子哑了发不出多少声音,越发气凑。相里若木心里渐渐被勾起一股难掩的心酸,搂住景曦渺,一阵冲动,嘴唇贴在他的额上,“知道,我知道,委屈你了,都是我不好,我应该跟你一起来。”
相里若木知道他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几,不能再这样哭下去了,可是也知道从未受过这种委屈的一个小皇子,受了伤在悬崖下躺两天的恐惧只能这样释放出来。他耐著性子抱著他,轻轻抚摸著景曦渺的头发,“不要哭了,嘘,嘘,皇上,你可是皇上啊。”没有什麽效果,景曦渺仍旧昏哭得人心碎,相里若木叹了口气,“曦渺,都过去了,你知道你在这躺了几天了吗?”他想转移他注意力可能会稍微稳定他一下。
一边暗暗掀开他裹著的斗篷,举起火把照过去,上身还好没有血迹,可是看到下身,相里若木暗暗抽了一口气,他的右腿上都是血一直连到地上,失血这麽多,在这寒冷阴湿的山涧里没有水也没有食物,他是怎麽活下来的。
“两天了,”没想到景曦渺还能意识清晰地回答他,一边几乎是用尽全力地无声痛哭著,说话的声音很微弱,“兵士们……在这里找……我听见……喊……不出声,听见他们……说是你命令……找我,後来……没有声音……我以为……你不再找我了……”
相里若木咬住了下唇,景曦渺私下里跟他说话一直是这样,说了一阵,便渐渐的不称朕,不说官职,满口的你你我我,仿佛在景曦渺看来,他和他的关系,跟这个广阔复杂人心难测的世界没有关系,就是简单的你我。
相里若木在景曦渺的小脸上亲吻了一下,他知道这个孩子看著他的眼光,虽然有些害怕,可是却难掩一丝诡异的信任与期待。所以他有时候不愿意看这个孩子的眼睛。
他把景曦渺放回地上,仔细地抚摸他的身体,轻微地转动他的关节观察他的反应。“皇上,你的骨头好像都没有问题,这真是万幸。”相里若木发现他的腿上有一道撕裂开的伤口,被他自己用腰带紧紧地系住,除此以外就是脚踝肿得不成样子,其他竟然没有大碍。只是这个伤口实在是太严重了,他看到伤口的时候一定吓坏了吧,可是还敢用腰带把伤口系紧,这孩子的承受能力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景曦渺没有回答他,相里若木看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昏过去了。相里若木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个小东西能活下来的,真是命大。
狩苑里皇帝的行宫忙乱成一图,太医、太监出出进进端进端出,大臣们只是因为太尉在这里,所以赶来称颂太尉大人的英明,太尉一一见过了他们就让他们散了。
皇亲国戚则是依礼来给皇上请安,兼奉承太尉。如今这些王爷驸马爷都在皇帝的寝宫外边,顶著寒风哆嗦著罚站,太尉不发话,他们既不敢进也不敢走,站在那干挨冻。第二天太阳出来还算暖和,太尉也终於发话了,说皇上还是昏迷不醒,皇亲国戚都是宗族,让他们在门口一直给皇上守著祈福。这又一直饿到晚上,算是受了点好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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