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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眼盯著簡行嚴,心頭一團迷惑,除了昨天收到紙條的緣故,還因為今早簡行嚴的行為——談不上正常。這麼個敗家子公子哥兒,想把自己怎麼著?
他突然想到高老闆跟自己提過家俊他們堂口坐館那點癖好,男人和男人,莫非……甘小栗對簡行嚴的外貌評估了起來……
不對,這不需要評估,這根本沒可能!
咦,那不是家俊?
甘小栗的視線中闖入家俊的身影,手臂上那朵蘭花分外醒目。只見家俊徑直走到簡行嚴跟前,怒氣沖沖地質問著什麼。
「……負心……不要臉……該死……」斷斷續續的幾個詞飄到甘小栗的耳朵里,他不太明白一個堂口小混混怎麼和簡行嚴搭上了干係,不過對方是行事乖張的簡行嚴,倒也沒什麼不可能的地方。
街對面的兩個人衝突加深,簡行嚴雖然一直在避讓,但是一根筋的家俊對其上手了起來,推推聳聳,兩個人撕扯了幾下,被雲吞麵攤主勸開。等甘小栗再次張望時,已經不見了他倆的蹤影。
甘小栗嘀咕到:「莫非是野地里約架去了?」他心中隱隱有股不太妙的預感。
十分鐘之後,一聲槍響傳來,打破了這條街道的平靜。
第37章二進宮(一)
大約離槍聲響起過去了一兩分鐘,一個報童手腳並用,從一個巷子爬出來大喊:「殺人啦!殺人啦!」
甘小栗腦子裡轟隆一聲,顧不得店子,下意識拔腿就往槍聲響起的地方跑。至於他意識到槍和簡行嚴存在一定的關聯,則是幾秒鐘之後的事情了。
他希望自己不要看到聖約翰島上的那一幕。可如果是反過來,倒在地上的是簡行嚴……甘小栗腦門急得流汗,加快了腳步。
「簡,簡少爺——」
簡行嚴果然倒在離巷口不遠處,狀若一具一米八幾的屍體。再看他後方,血泊中躺著另外一個人,甘小栗定睛一看,是小混混家俊,他手臂上的蘭花盛放在一片血紅當中。
「哎呀不得了,死了兩個人!」聞訊而來的看熱鬧的路人叫到。
檳榔嶼今天也又濕又熱叫人透不過氣來,甘小栗腳下力量被抽乾,兩條腿像兩根乾枯的樹枝,上半身一壓「啪」一聲就斷了,他跌坐在地。
「怎麼回事?甘小栗,你在這裡做什麼?」高元保正好路過,哪兒人多往哪兒鑽,鑽進來一眼就看見了他家的夥計。
「喏,喏,喏——」甘小栗指著地上說不出話來,一瞬間的功夫,他整個人都被腐臭的記憶給包圍了:面目可怖、十根指頭血跡斑斑的師娘,脖子兩邊腫得又黑又紫的二師兄,躺在棺材裡的阿旺,茅草棚里腦漿流乾的批腳,在英國少女面前仰面倒下的年輕客……一具具屍體打他眼前略過,好像他還在聖約翰島檢疫站的大通鋪,只不過面前橫陳的是無數的死人,腳下黑色的波濤洶湧,再一看是群鼠翻騰。不會的,不會的,這些人當中,唯獨簡行嚴與人不同,他生得那麼富貴優雅,他不可能死在這裡……
「嘔——」被認為已經死掉的簡行嚴側身乾嘔了幾聲,在圍觀群眾的驚訝目光中緩緩坐了起來,他轉動脖子,摸著後腦勺說到:「再來啊,讓我看看你還有什麼本事啊——誒?」一個轉音,他安靜下來。
手臂上紋了一朵蘭花的家俊臉朝上躺在旁邊,表情凝固在憤怒的那一刻,胸膛已停止起伏,血噴濺在地上,一顆子彈貫胸而過將他穿透。他生前在堂口做「藍燈籠」,那意思是指人死了要在家門口掛藍色的燈籠,人一但入了黑道,對家人而言跟死掉相差無幾,所以以「藍燈籠」指代。這下,家俊的毒蟲老爹當真要給「藍燈籠」兒子在家門前掛起藍燈籠了。
簡行嚴又打量起自己,自己完好無缺,渾身上下只有些泥土,衣服還有被撕扯的痕跡,因為他和家俊剛打了一架。他把自己撐離地面,一不留神,摸到地上一枚又硬又涼的物件,一把槍。
再遠一點,甘小栗正半跪在地上眉頭深鎖,表情驚恐地看著自己。
簡行嚴知道這下惹上麻煩了。
「簡家的少爺殺人啦!」今天上午的報童是這麼叫賣的。
高記雜貨鋪的帳房買了一份報紙,前前後後翻了一遍,抓住報童問:「沒看到你說這事啊。」
那報童答到:「沒在報紙上,是我看見的。」
帳房吃了虧,回鋪子裡坐在櫃檯後面生悶氣,突然納了悶,這個時間了他的同事甘小栗去了哪裡?
和他直線距離不過兩百米的地方,高記的老闆高元保也難掩心中的悲傷,一來是死者家俊好歹跟他有幾分相熟,二來是簡家的少爺殺了人竟然連無辜的甘小栗也要一同被憲警抓走。這個世道還有沒有王法了!
憲警抓了簡行嚴和甘小栗,甘小栗稱自己只是路過,什麼都不知道。憲警不理他,來了個說中文的辦事員對他說:「別人指認你跟簡少爺是一夥兒的。」
甘小栗思前想後,八成是雲吞麵的攤主。
被抓的兩人直接送進拘留室給關了起來。簡行嚴不爭不辯地在木床上坐下,這個單間正是他上次進來被關的單間,現在熟得像這地方的租客。甘小栗在他對面,隔著兩重欄杆欲哭無淚地看著他。
「別看我,不是我,我沒殺人。」簡行嚴幾乎被盯出一個窟窿,終於開口替自己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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