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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第1页）

“阿吴不行，她要能来帮忙，我早不会这麽苦恼。”阿韵一口否认。“这是要全天看候的事情，主持此务回不了长极殿，皇后身边不能一个用得顺手的人都没有。而且阿吴尚仪，做惯服侍人的事情，这方面差点眼力，这次挑人很难说，把握好度不容易，张夫人……”

阿韵说着往后妃住处努嘴，辛时立刻明了。神后一定私下给过阿韵新的叮嘱，选出的人需身世清白，识文字、懂诗书，明白大体善于应对，却又不能太漂亮出色。因为由内宫敲定的人选最终需送去给天子过目，若宫女太招摇，恐怕合亲没合到，神皇先要看对眼，成为第二个荣诞庶子的张夫人——当然，照天子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可能不是庶子，而是遗腹子。

假如结果是这样，他们一群人全都吃不了兜着走。想到这里，辛时毛骨悚然。无怪乎阿韵如此谨慎，事必躬亲，这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工作，非要有一些识人的灵性不可。

他深吸一口气，下定豁出去的决心。

“也不是没有完成的可能。”年轻待诏疲惫地朝阿韵笑一笑，脸上写满认命的决绝。“我们的职责都是为中宫解忧，不如我这几天下值事后别回家别睡了，和你一起挑人。”

这是阿韵想要的结果。女官慎重思考片刻，在“虐待同僚”和“不出错”之中，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

“那你就。”她说。“别睡了吧。”

夜色已深，辛时和阿韵对坐在掖庭宫中，一盏铜灯烛火摇曳，将一旁瓜果上的水珠照得晶莹透亮。女官面前铺着一张卷纸，零碎写着“尚食”“尚服”“尚寝”等内庭宫属的名字，正排布候选的顺序。

“六属长官不考虑，主要是一些年纪轻尚在打杂的女官。”阿韵道。“掖庭，唉，掖庭，这回最重要的就是掖庭，能找到聪明伶俐姑娘的可能最大。”

辛时道：“掖庭宫人来历最複杂，选这一宫的宫人要小心背景，非民间选调的良家女不可，否则也没有大动干戈的意义。”

“这是自然，你能想到，我怎麽会想不到这一点。”阿韵提笔，书下“掖庭”两字，又在字上打一个大大的圈。“我再与你核对一遍部署。首先，内庭名册已经清点过一遍，年纪二十二以上全部剔除，这一项在各属内做完，余下每五十人一队，领至我们宫中选调。先看仪容体态，不合格者除之；第二轮，测口舌言语，除去谈吐不清者、文墨不识者，这一轮选下的人初步可用。而后查问身份，身世清白者归一侧，因罪没入宫中的暂且留名，留做备选。随后按年龄分，十六以下、十六至二十、二十二往上各位一组，到我们这里来考校，年龄中者最先，其次长者，其次幼者，若这些人中都选不出满意的，再考虑罪家之女——没问题吧？”

两人早先就这件事商量过，辛时自然道没问题。阿韵想了想，将筛选体态、言辞的宫人各减少两名，一半挪入负责查问身份的队列中去，一半加到核对年龄的队列中去，道：“仪容四人、言辞四人、身世十二人、年龄四人，关卡之间导引各一人。先这样定额，六局宫女人数少，尚寝局已经在排好队在来的路上，先用他们走一回流程。”

辛时道：“都听你安排。内宫在你的职责範围之内，我只是过来……协助参考。”

阿韵扬手，令身边宫女按着她在纸张上写下的人名部署安排站位。离第一批宫女入殿的时候还有一会，女官道：“自然，你是我征来的苦力。好好干，辛待诏，事结了我去向皇后替你讨赏，叫户部免除你一家徭役。”

这是最后能够轻松谈笑的时刻，辛时很无奈：“本来也没人问我征收徭役。”

“没有？”阿韵将双手往桌子上一撑，抵着下颌看他。“你不是早迁入神都户口了吗？万年县那里，他们的户曹和吏曹都不管你要？”

“一开始是有的，一人一年三吊钱，按人头算，我记得很清楚交了六贯。”辛时道。“但也就交过一次。我户籍不在万年在长安，刚到翰林任职时租赁常乐坊业德房屋居住，顺带落在那儿，头一回交钱是住在隔壁的同僚带我去，后来再去就说我不用交，跑好几趟都是这个说辞，便没再理会过。”

阿韵笑道：“我就说嘛，原来你本就落户在长安。怪不得到京兆去的时候没见要抽调档案，我还奇怪他们怎麽让一个万年县的人混进去，二圣直命也不能这麽马虎，不过你的户籍现在应该归吏部管。没人问你要钱是看在中宫的面上，到我们这种执事程度，品阶虽然没有，起码的待遇还是不会缺。”

辛时道：“他们消息总比我灵通。”

“你是习惯了，打一开始就跟着中宫办事，不明白自己手里的权力有多大。”阿韵道。“二圣身边贴身侍者，掌握的都是一手命令。这是什麽概念？单走在路上，就有无数人想要巴结你，捞点儿什麽都是轻而易举，你这样中规中矩的反而才罕见——当然，话说回来，也正是因为你谦逊，皇后才要你呢。”

辛时苦笑道：“我一向很知分寸。”

阿韵闻言，咯咯笑个不停，道：“如此说来，该送你过去和亲。”

正说着閑话，那名领命离开的宫女回来，言人员部署皆已到位，尚寝局的宫女也已列队在外等候。阿韵道：“走，正好，第一回无人，我们盯一遍流程。”与辛时结束閑谈，双双走到门外去。

为挑选宫女，掖庭整整清出三处宫殿，在微弱的月光下显得寂寞而空旷。场地入口处传来人声喧嚣，五十名宫女站成数排，十多盏灯高高挂在头顶，将半座宫殿照得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