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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可他怎么希望是一回事，现实如何又是一回事了……在儿子们各自回到了生活的正轨上后，整个白家大宅中有那份闲情逸致请假照顾他的，自然只剩下了那么一个人。

一如过去彼此相伴的十六个年头。

望着床畔的电子钟、思及再过不久便会进房逼他用餐的某人，早已熟悉的暖意和睽违多年的酸涩迷惘一并于胸口升起，让病恹恹地龟缩在被窝中的白毅杰不由得懊恼地一声长叹、逃避般撩起被子一把蒙住了自个儿的头。

他这一年顶多生一回的“重病”，到今日已然迈入了第五天；而那个不知是间接还是直接导致了他感冒的夜晚，亦已是五天前的事儿了。

被耳温枪宣告他感冒发烧了的那个早晨，脑袋无比昏沉的白毅杰还一度以为前一晚的失控全是他自个儿想象出来的——若非如此，身为另一个当事人的莫九音又怎能表现得如此平常，连分毫失控之后应有的不自在和尴尬都未曾显现，更遑论前晚那番明显有异的负面情绪？过于可悲的“现实”还逼得他将头蒙在被子里自嘲地笑了好一阵，不知自个儿究竟是该庆幸还是该惋惜。可这样的情绪，却随着事态的发展而有了改变。

——当他因发烧而出了一身大汗、不得不给在旁看护的莫九音摆布着换下身上的衣物时，那仍残留着自个儿体温与汗水、却明显不属于自个儿的睡袍，便成了再实在不过的证据，证明那晚的失控并非出自于他的臆想、更不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实实在在的，不论是意料外的拥抱、一时失了理智的亲吻，还是后头急转直下的发展，都是他亲身经历的，绝无分毫虚假。

意识到这一点之时，白毅杰几乎是本能地抬眼便朝身旁正替自己换上新睡衣的友人望去，就盼着能在对方眼中瞧出一点火花、些许迹象……可他却失望了。

莫九音的面上，半点瞧不出任何称得上动摇的情绪。

即便他手中拿着的正是前晚失控的铁证。

面对友人如此态度，白毅杰心中纵有千般疑问，最终也只能卡在了喉头，然后任由对方一如既往地替自己擦汗喂药，甚至一汤匙一汤匙地将容易下口的清粥送进了自个儿口中……他本就病得昏昏沉沉的，这一折腾后自也无了继

续追问探究的余力，没多久在药力的作用下沉沉睡了过去。

在那之后，一连四个日夜过去，他病情虽有起色，却依然没能寻得适当的机会开口询问，心情自也越发郁闷了起来——那个牵系了他满腔情丝的始作俑者就这么在眼前来来去去，教白毅杰如何平静以待？尤其是孩子们出门上班上学后，佣人和保镳也都按着平常的习惯到宅子外缘忙去了，家里自然只剩下他们两个大叔彼此作伴。而白毅杰昏沉归昏沉，却也不可能从早到晚一路睡到底。那些个脑袋钝重却又无法入睡的时光，便不免给某人的身影占据了个彻底。

当然，顶着一颗有如糨糊的脑袋去思考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结情事，结果自然只会是事倍功半。就如这回，白毅杰在床上躺了四天多，拿来烦恼的时间少说也凑得足整整一天。可即便花了二十几个小时的工夫，他也依旧没能理解最初的那晚究竟是怎么演变到如斯地步的。

——思及五天前的那一次“失足”，缩在被中的白毅杰禁不住又是一阵叹息，满怀苦涩的。

那天晚上，当他匆忙移开双唇、却旋即又被九音反吻回来的瞬间，理所当然的震惊慌乱之外、某种恍然与欢欣，亦悄然于胸口蔓延了开——他对自个儿那时不时要闹上一遭的本能大抵仍是十分信服的，所以理所当然地将对方的响应视作了彼此的心意相通的证明，而连分毫抗拒都不曾升起，亦不曾逼自己保持应有的理智，而是就那般随波逐流、任由“友人”展开那样形同掠夺的吻，然后在那样陌生却让人狂喜的撩拨下酥软了身子。

明明早过了冲动的年纪，可那个时候的他，却真的是什么也不在乎了……即便已隐隐意识到九音的强势意味着什么，但他却仍选择了沉沦，选择了顺从。如果那天晚上九音当真也失控地就地上了他，以白毅杰那时的心境，多半也只会顺势接受一切而已。

可莫九音没有这么做。

他只是在听着自个儿恍惚间的一唤后发疯似地将自个儿推了开，眼神中透着的，是好像犯下了什么滔天大错般的绝望。

当时，瞧清了这个表情的瞬间，白毅杰只觉浑身一冷，满腔的情热和体内的欲火尽皆熄灭，余下的，只有浓浓的不安、困惑与怅惘。

——他的本能，料错了吗？

九音心里的人并不是他，那个过于浓烈的吻不过是个错误，所以九音才会在猛然醒觉后匆忙推开了他，才会……露出了那样绝望的神情。

因为这样的失控所将必然导致的、关系的崩坏。

他们已经当了那么多年的朋友、那么多年的家人，如果一方萌生了爱意，另一方知晓了却无法响应，彼此之间的相处，自然很难维持着原有的亲近和单纯。

仔细想想，如果从这个角度切入，莫九音这些天来平静异常的表现便也多少有了解释——之所以表现得好像那晚的失控从不曾存在，是为了维持住彼此在那之后已因失去平衡而变得岌岌可危的友谊，为了让彼此仍能像过去的十多年那般以朋友的身分彼此扶持、陪伴。

可白毅杰知道，一切已经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