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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了?”张烨惊讶了一下,脱口又问,“是一个医生来交的吗?”
“这个我们不知道,是在缴费窗口交的,我们这儿又不收钱,您问问吧,信息都是对上的,总不能是交错了人吧?”护士答完,转头就忙别的去了,留下张烨站在原地,无措地愣了一会儿。
张烨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乱糟糟的。
钟远航的态度他琢磨不透,有时候张烨觉得他刻薄得像利刃,对自己只有恨和狠,但他又会做这样不显露的……算是好事儿吧,让张烨回味起来的时候觉得十分分裂。
就好像,钟远航实实在在的在给张烨好处,却又用几倍的恶劣让他体会不到这些好处。
张烨想不明白,他狠狠搓了搓扎手的头发,决定先不回家,拐去医院附近的超市,凭着做面食的经验,买了些材料,去了钟远航家。
钟远航家里的确没人,张烨摁开指纹锁的声音在空落落的房间里回荡,冷冷清清,窗外的路灯光经了锌白色的窗帘薄纱,被淘滤得冷沁沁的,洒到客厅的地板上,霜一样。
门边的拖鞋还是张烨出门时摆放的样子,他微微松了口气,钟远航果然是值夜班去了,随即随意地把鞋子踢掉,穿着袜子踩在微凉的地板上,提着大包小包就进了厨房。
虽然拿定了主意包饺子,但想到钟远航早上蒸包子的样子,张烨又打算再做些包子,大不了先蒸好了再冻上,虽然以钟远航那种加热食物的方法,怎么做都不会好吃,但总比速冻的包子来的健康些。
张烨先揉面,揉了发面又揉死面,揉好之后都用保鲜膜盖上醒面,随后就是调馅儿,他调了两种馅儿,一种是茴香的,另一种是荠菜的,他记得钟远航曾经说过喜欢茴香的味道,而张烨比较偏爱荠菜。
调好了馅儿之后,张烨把两个大碗并排放在一起,看着浸着油亮晶晶的肉馅,自认宝刀不老,忍不住掏出手机来拍了个照片。
傻乎乎的,也没地方可发,拍什么呢?
准备完所有材料,揉好的面还没醒够时间,张烨歇下来才觉出自己浑身发热,后背的毛毛汗薄薄地汗透了里衣,扎得皮肤刺挠,但张烨的脑子却清醒了不少,大概发了一身汗,也能稍稍退些烧。
张烨算了算时间,等醒面的时间还足够自己去洗个澡的,于是去了客卧拿换洗的衣服。
房间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床单被罩更换一新,昨晚荒唐的痕迹仿佛被谨慎的抹去,只存在于记忆里,啊,对,张烨看着双手手腕上泛乌的勒痕,有些痕迹和感觉还暂时地存在于自己的肉体上。
钟远航家里的淋雨间非常舒适,水温稳定,花洒也不漏水,不用洗着洗着就裹一条毛巾,跑到阳台上去重启热水器,也不用在抹洗发露的时候顺带洗脸,然后在冲头发上的泡沫时抓紧时间打沐浴露。
这一切都太舒适了,舒适得张烨觉得像是错觉,他可以慢慢清洗每一块儿皮肤,能够在每一处淤青处都有余地放轻动作,能够畅快又放纵地享受什么都不洗,只是闭上眼睛兜头冲热水的无意义时刻,这些对张烨来说,都是奢侈的,是从钟远航这里借来的。
张烨闭上眼睛,尽量把这一刻不属于自己的稍纵即逝的安逸透彻纯粹的体会。-
十二月份的白天越来越短,钟远航在早晨查房之后就完成了夜班和白班的交接,换好衣服走出医院的时候,天还没亮,介于黑暗和黎明的混沌之中,带着水汽的晨风颇有寒冷刺骨的意思,郊区周边的山上估计已经开始落雪,钟远航原本的疲惫被钻骨头缝的冷一激,瞬间清醒了些。
他望着停车场的方向,看不见自己停车的地方,被很大一片停着的摩托车挡住了。
来市医院里看病的人,有很大部分都是周边郊县来的疑难病和重大疾病病例,他们的家人开着破旧的面包车,或是工地上常见的摩托车,这些车一眼就能看出主人的捉襟见肘,挡泥板上洗也洗不干净的灰泥点子,车架上为了绑货而缠着的带挂钩的松紧带,灰扑扑的车身,以及破碎了也不会去修缮的车门脸和前后灯壳。
钟远航穿过摩托车停车场,从未这么仔细的,一辆一辆看过那些各式各样的车,揣测上面每个痕迹和车主人的关系。
他难以自控地通过这些摩托车联想起张烨来。
张烨的摩托车是什么样子的?钟远航还没有看过,是不是也和这些车一样,也有难看的大红大蓝的配色,有洗之不尽的风尘仆仆?
钟远航越猜心里越憋闷,好像有一股不怎么熊熊,又始终熄灭不了的火苗,烧灼着他心里的张烨,促使自己去愤恨不甘;这火也烧灼着钟远航自己,同时唾弃自己种种欺凌张烨的举动。
但只要这火苗还不灭,他们就始终走不到两宽的境地,不管是放手,还是……
还是什么?钟远航猛的捏紧了拳头,不愿意再往下想了。
他分不清是不敢想还是不愿意想,干脆不去想,他快步穿过停放得乱七八糟的两轮车们,找到了自己的车,猛地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回到房子的时候,天上已经出现了微弱的晨曦,疲惫又卷土再来,钟远航闭着眼睛按开指纹锁,凭着肌肉记忆走进玄关,脱了鞋子,脚在地板上划拉,找自己的拖鞋。
不对劲,地板是热的,地暖开着,怎么会开着呢?地暖的开关和客厅顶灯的开关挨在一起,每天关灯的时候,钟远航都会确认自己关上了两个开关,家里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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