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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起来又看到昨晚遇到的朱依然给她发信息,大意是想要何温洺的联系方式,她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这很正常,何温洺这人遇到不熟的人向来表现得很正常,文质彬彬的态度搭配他的长相身材一向无往不利。
考虑了一个上午,谢姝还是把何温洺的微信推给了朱依然,一方面是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另一方面是她想看看何温洺的反应。
片场里还在拍昨天的那两场戏,此时在午间休息,谢姝在角落里看得清全剧组的动向——孙维清和李蓉杏各自回保姆车了,导演和几个编剧凑在一起讨论,群演和员工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吃午饭。
谢姝把手机塞进长裤口袋里,告诉自己要打起精神,在原地练习了一下笑容,直直地走向导演的位置。
“张导,”得到导演的关注后她露出个略显紧张的笑容,公事公办地转告:“杰哥说我们这个阶段的进度有点落后了,可能需要您调整一下。”
张导是个四十五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记忆力不比年轻人,他最先抓住的重点是:“杰哥是哪个?”
“是执行制片,他之前是刘姐的助理。”
听到刘欣晨的名号张导脸上才多了几分正色,随后开始熟练地诉苦:“哎,真不是我不t想快,是这个剧本实在快不了,那么多场戏谁能快起来?你问问你们杰哥刘姐的,这要我怎么办?”
“我们也知道您很不容易,”谢姝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编剧,“但是预算和时间都摆在那,我们都得遵守啊。您不如试试改改剧本呢?删掉点难拍的戏,剪辑上花点功夫。”
张导对她的提议嗤之以鼻,或者说在他看来这个年纪的女孩说出的话本身就毫无营养,他连眼神都不施舍给谢姝,翻着剧本不耐道:“你一个小孩知道什么?剧本不能随便删,真要这么容易,人人都能当导演了?”
“当然不是,是我考虑不周到了。还是请您考虑一下,毕竟我们拍摄预算是不能超支的。”
提议被否决谢姝也只是笑笑,在张导彻底不耐烦之前谦卑地退出交谈圈,将空间留给编剧和导演商讨。
在谢姝年龄还小时,家里的长辈教导过她,历史并不是由在金碧辉煌的大殿发生的对话写就,在人们意识到事件发生前,伟人们已经在狭小房间里通过一个个小小的谈话做出了决定。
年老的长辈抱着还懵懂无知的谢姝,教她一步步下国际象棋,告诉她和对面作为对手的哥哥:“我们不参与大房间的谈话,小房间的对话我们也不掺和,我们一般操纵进行对话的人,让他们说咱们想听的话。”
他们家的人一向擅长此道,如果像古典欧洲小说里面的家族一样为自己制作族徽,那谢家一定会是只狡猾的蜘蛛——悄无声息地编织蛛网,控制猎物的举动,财富、威望和名气就在一次次刻意促成的谈话中积累。这种能力一半来自血缘的传承,另一半通过后天教导形成,即便是这一代人里年龄最小的谢姝也不例外。
这晚谢姝难得比何温洺早回家,她先给自己从里到外洗了一遍,吹好头发之后下楼到厨房倒水喝。
何温洺就是这时候回家的,他脸色不太好,谢姝以为他中暑了,走近他关切地问:“不舒服吗?还是出什么事了?”
何温洺先放好相机,面对面沉声问她:“我住在这里让你很烦吗?”
平心而论,何温洺作为舍友可以说毫无确定,他作息规律,从不在过早或过晚的时间发出噪音,会承担自己房间的卫生,时刻保持自身干净整洁,甚至他会自己做饭后把厨房清理干净,这对留学生来说尤其不容易。
谢姝完全没有赶走他的意思,她也不懂何温洺为什么这么问,她皱眉考虑着,终于联想到他们昨晚谈的问题,而今天她就把他介绍给别的女孩,何温洺会误解很正常。
“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她想要你的联系方式,我觉得给她也没什么,就把你推给她了。”
谢姝手忙脚乱地解释,看到何温洺脸色逐渐松弛下来,她才松了口气。
头顶的阴影移动了,他转身和谢姝错开视线,走向楼梯,“我上去了。”
谢姝站在原地,突然想到别的事情,快步追着何温洺踏上楼梯,急着叫他:“你等一下,我还有事说。”
何温洺站在比她高几阶的台阶上停下,转身低头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挑眉示意她有话快说。
“朱依然,就是那个女生,”谢姝不自在地挠了下脸,“她是个好人,所以如果你对她没感觉,就不要吊着她,早点拒绝她,好吗?”
高处的人听了不语,沉默地盯着她,时间久到谢姝都能闻到外面油柏路被烤焦的气味,半晌何温洺才慢悠悠地反问:“吊着?什么叫吊着?”
发梢好像还有点湿,手指捻着头发,谢姝抬眼看他,“你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我不这么觉得,”何温洺抱着手臂从容地道:“我觉得你更清楚一点。”
被莫名其妙指责的感觉很不好,谢姝像被掐住了喉咙,嗓子里干痒不止。夏夜里燥热的火热空气被门窗隔离在外,空调昼夜不息地散出凉气,裸露的腿和手臂抚上去都是凉意,水深火热中的两人却仿佛置身室外。
谢姝仰头瞪他:“你在说什么?我吊着谁了?我恋爱都没谈过几次。”
何温洺无言以对,抓着楼梯扶手的手背青筋凸起,他觉得谢姝是世界上最没心没肺的人,和她说话跟和猫狗说话都没区别。他转身上楼,冷冷丢下一句:“你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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