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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翠的山峦,群山围绕,周围似乎有铁锹翻动泥土的声音,而眼前的是一处格外大的坑底,一只棺椁已经埋入了一大截,都快被彻底淹没。
隐约的哭声响起,那哭声从最初的隐忍到最后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顾衍行感觉到有人正牵着他的手,他眼睛模糊一片,想要努力看清楚眼前安慰着自己的人,他却怎么也看不清楚,只知道那个人比他高出许多,声音也成熟一些,却很有耐心又温柔地哄着他。
“阿行不哭,以后哥哥会照顾你。到哪儿都带着你,好么?”
“嗯……哥哥。”他稚气未脱的嗓音透着浓浓的喑哑,被人牵着,又朝身旁的人凑近了一些。
顾衍行再次睁开眼,已经不知不觉躺在一处草坪上,抬头是一望无际的蓝天,比他大很多的顾淮站在他头顶上方,一张脸与他相似却比他更加成熟稳重,眉间多了些凛冽之气。
“阿行,起来,再练,你这样被轻易打倒,不行的。”
“不,我要休息一会,太累了。哥,我能去炊事班吗?我想去做饭。”顾衍行气喘吁吁,练习格斗术太累了,他现在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疼,疼得根本站不起来。
“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顾淮瞬间有些不高兴了,他原本就不苟言笑,这会儿严肃起来,整张脸都冷了,他转身就走,不打算再理会躺在地上的顾衍行。
顾衍行一脸茫然,随即很快又站起身,跟上顾淮:“哥……”
“顾家的男人,就没有你这么窝囊的!”顾淮忽然转过身,从来没有过的厉色眼眸之中透着一股赤红,他像是恨铁不成钢一般盯着顾衍行:“你忘了阿爸是怎么死的?你忘了阿爷阿奶怎么死的吗?你忘了沈叔是怎么把我们救出来的?”
顾衍行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眼里含着泪,却不敢在顾淮面前哭。
他低头抹了把脸,声音都变得有些低哑:“我没忘,对不起哥哥,我再也不说这种话了。”他慢吞吞走近顾淮,扯着他的衣襟,声音依旧:“别生气了。”
“去洗把脸,跟我一起去训练。”
“嗯。”
顾衍行点了点头,十几岁的小伙子匆匆忙忙转身跑到一旁的水池,快用池子里的水洗了把脸,就又是一条好汉了。
他跟在顾淮身后,去往下一个集合点,这里训练是家常便饭,各种攀爬,格斗,体能等等,顾淮做这一切都游刃有余,成绩也是在整支队伍当中第一,他像是第二个顾听潺,是表率也像是某种新的继承。
而顾衍行,他虽然比不上顾淮,却也不至于落后,他的成绩依旧名列前茅,不至于与顾淮相差太远。
某一天,他们带着一支队伍,再次回到寨子里,先是也放了一把火,然后将那些人绳之以法,那都是一些亡命之徒,他们在枪林弹雨之中与对方对峙,最终虽有些受伤,但好在他们的队伍里没有一个因为这次行动而牺牲。
只有顾淮为了救顾衍行的时候,左手臂被受了一枪。
顾衍行当时差点与对方拼了,还是顾淮眼疾手快将人按住。
他看到顾衍行又哭了,是那种怕哭的。
顾淮一边包扎伤口,一边逗他:“哭什么?怕我死?”
顾衍行没有说话,先是点头之后又是摇头。
顾淮轻笑了一下,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安慰道:“阿行,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价值的活着。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信仰最重要。”
顾衍行一边耸着肩,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一边看了一眼顾淮手臂上的伤,他将脸埋进顾淮的右边臂弯里,在等待救援的同时,他呜咽的声音低声道:“哥哥最重要。”
顾淮听着他的话,轻声笑了,揉了揉他的脑袋,可能他是太害怕了,肩膀抖个不停,他只好也说出安慰顾衍行的话:“嗯,对我来说阿行也最重要。”
这世上,他们是彼此最最最亲的人,而今也只剩下彼此了。
那之后,沈忠秉将他们救出来,顾衍行被顾淮保护得很好,只有些轻微的擦伤,其他的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而顾淮伤手臂上的子弹取出,修养了一段时间,在他修养的这一段时间里,顾衍行拼命训练,却依旧避免不了顾淮被派遣出去的责罚,顾淮没有半分不情愿,毕竟这是他所求,他一直期盼着能像顾听潺一样。只是,这样的话,他与顾衍行正式分开了,兄弟俩之间开始聚少离多。
顾淮一有时间就会回来看望顾衍行,顾衍行从十一二岁,逐渐成年,变成了一个大小伙子。
顾衍行最后一次见顾淮,很匆忙,他那天刚训练完,天色灰蒙蒙的,甚至都没有跟顾淮说上话,他跑到门口,接送顾淮的车已经走远,他只能透过车后座,看着顾淮向他挥手,示意让他回去。
这里没有班长的申请文书,门都不让出,顾衍行就那样目送顾淮的车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直到顾淮出事,他也已到二十三岁,沈忠秉只拿了一只木匣子递给他,他原本是不愿意打开的,可后来,不知怎的,他实在想看一看哥哥留给自己的东西。
他缓慢地打开那个匣子,里面是一枚红色又漂亮的徽章,那是顾淮第一次立功的奖章,以及底下垫着的纸条。
“阿行,下周就是你的生日,我知道你很喜欢这枚徽章,就当这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等我回来,给你过生日,提前祝阿行生日快乐,一直都要健康平安,万事顺遂。——淮。”
顾衍行一边拿着那张纸条一边骂顾淮骗子,边骂边哭,最终他变得安静了下来,后来的一年里,他不要命的训练,没日没夜地完成各种高难度的训练,连沈忠秉都觉得他有些许的反常,却依旧说不上来什么。他变得沉默寡言,又执拗偏执,一旦下定决心的时候,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所有的画面都像是某种镜面猛然破碎,落成一地,出尖锐的破裂声,顾衍行眉目紧皱,猛然睁开眼定定地盯着头顶上方的天花板,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良久之后才像是缓和了一些,他将手臂捂住自己的眼睛,声音缓缓又低沉地喊了一句:“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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