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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送行（第1页）

正当曹福成在垂拱殿外等待皇上召见时，聂飞练则留在了大理寺，她也在等待，自然不是等皇上召见，而是在等曹大人从宫中回来。

大理寺办公的值房总有人进出，靠墙的桌子上放着几个扁平的圆簸箕，里面放有各式各样像草药一样的东西。聂飞练闲坐久了，心中愈地焦躁不安，心事浓得化解不开，便随手拿起几味草药，问旁边的差役这是什么药。

一个差役一边低头忙着，随口答道：“这些都是毒草，喏，这是断肠草，那是雷公藤，还有草乌头，那边几个簸箕里是常用的解毒药，有金银花和甘草……嗨，你看我，忙昏了头，跟你说这些做什么，等聂主簿你来了之后，自然就知道了。”

“原来这个就是草乌头，不错，等我来了之后，自然就知道了……”聂飞练取出一株草药，怔怔地盯着看，心中一阵一阵的难过，心脏也开始痛起来，像被扎了一样。越是难过，她就越是不肯把草乌头放下，突然之间，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身子也从凳子滑落到了地上，好像一下子就没有了力气，双手掩面，眼泪簌簌地流下，哭得是那样凄怆悲凉。

屋里其他的司直、评事等人，还有里间外间的差役，听到哭声，俱都围拢过来，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新来的主簿到底是怎么了。

两天之后，在距离汴京城北门几里之外的城郊，行进着一队人马，总共只有七、八个人，却携带了十几匹骏马，后面还跟着一辆篷子大车。这是金国使节团回国的车马，已经先行派了几个人快马回去通报，而枢密使卓鲁则带着其他的随从，还有聂飞练，缓缓北上。

女真族人不喜坐车，不管多远的路，一概骑马，有的时候连吃喝都在马上解决。后面的大车中装的多是皇上、太子赏赐给聂飞练的各种吃穿精巧赐物，换作是其他人，早已是欢喜雀跃，而飞练则是一眼都没看，全都装在了车上，自己穿的还是来汴京时的旧衣旧鞋。

使节团出时是卯时二刻，这时则是刚刚过了巳时。大路边的亭子中有人在等待，这样的亭子是专为送行的人修建的，沿路上还有几座，但这一座显然已是日久失修，柱子上的油漆脱落了，顶上的瓦片也少了不少，在下面等待的人则是太子赵署手下的皇甫大娘。

车马在这里暂歇，聂飞练老远就已经看到了皇甫大娘，迫不及待地跳下马，快走几步，就已到了亭中，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片刻，伸手从怀中取出太子赵署在苏州时给她的那封密令，上面是赵署亲笔手书“执此令者，乃是凤台县捕快聂飞练，见此手令，县一级以下官员，俱听其调遣，不得有违”，文末加盖了太子宝印。

皇甫大娘伸手接过密令，略有些不自在，笑了一下，但这笑中并没有什么欢愉之意，说道：“我不是来取回这东西的。”

聂飞练自也知道，她之所以并没有在京中时就将密令交还给太子，却等到这一刻，并不是认为它还有什么用处，而是期望有朝一日，太子终会派人去金国取回，或是干脆命她送还汴京。这个念头，就仿佛是一个渺小的希望一样被保留了下来，但当她亲手将密令交给皇甫大娘时，连这个渺小的希望也随之破灭了。

“我知道，大娘，太子他……他改变心意了吗？”聂飞练小心翼翼地问道，好似生怕自己说话声音大一些，这句话就会被自己吹走似的。

皇甫大娘看着她憔悴不堪的面容，心疼不已，但到最后还是轻摇了一下头，问她在汴京还有没有什么未了的事。聂飞练本来是想要摇头，但摇了一半，却又停了下来，说道：“有，你能帮我找两个人吗？”

皇甫大娘知道她要找的，必定是沈白与曼苏尔两人，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定会全力寻找三皇子和曼苏尔他们，并且竭尽全力，保全他们的平安。”

聂飞练自从在河边让沈白回城，之后就再没见过他们，但也深知皇甫大娘的能量，这一个承诺，着实让她放心不小，接着又想起一事，于是说道：“你找到他们后，千万不要告诉他们我去了哪里！”

皇甫大娘不解地问她这是为什么，聂飞练惨然一笑，摇了摇头，转身就要离开。这一转身，就是将自己和过往做了一个告别，对于宋朝，此刻的她既有不舍，但好像也带了一点恨意，以至于连转身都显得是那么决绝。

皇甫大娘见她一声不响就要离开，今后山长水远，也许后会无期，急忙道“等一下”，伸出手想要去抓飞练的手。不想聂飞练的动作太快，她这一抓，抓了个空，却将飞练腰带中的一个小东西给带了出来，飘落在地上。

皇甫大娘眼尖，立即弯腰捡了起来，一边看一边念道：“离京……飞练，这是谁写给你的？”

聂飞练见她脸现诧色、心燎意急的样子，反而问她可知道是谁，皇甫大娘看了又看，再三分辨，笑道：“我知道是谁了，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给你传递消息，你呢，你想要知道吗？”

倘若是在几天前，聂飞练会迫不及待地叫大娘说出来，可是如今的她意兴索然，真的是一点兴趣都没有，说道：“不必了，这张纸条，请你替我交给那个人吧。大娘，时间不早，我该上路了。”

“飞练，再等一下，”皇甫大娘流露出十分迫切的眼神，一再说道，“有一个人，刚知道你要去金国，嘱咐我无论如何都要多留你一会儿，可能现下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聂飞练在汴京本来认识的人就不多，这让她有了一点好奇之心，就问来人是谁，皇甫大娘笑道：“怎么你现在又有兴趣了吗？好吧，我问你，你可还记得在高塘湖破的那桩银票案？”

聂飞练怎么会不记得，她立即想起一个人，那个站在高塘湖营寨前迎接她的人，笑吟吟地对她说道：“我已听得聂捕快大名，不想却是生得如此美貌。”

飞练微红了脸，她大概也意识到了，立即收敛了心神，说道：“原来大娘说的是莫怀雨将军。”

皇甫大娘轻轻点头，意示她猜对了。聂飞练就在亭子的阶上向京城的方向眺望，就见很远的地方扬起一团尘土，因为隔得太远，看上去只有小小的一点，但仍可看得出来那是单人独骑，正在急催雪骥，不惜马力向这里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