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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温下意识往船尾处望了眼,随口唤着:“净思——净思——”依旧未有丝毫回应,容温一时间咬在口中的梨子都忘记了咀嚼,有些慌乱的站起身向船尾走去。
没有净思的身影。
她手中的梨子‘啪嗒’一声掉在船板上,目光急切的向着四周找寻,她心底还抱有一丝净思不小心落了水的希望,可,没有,四周的湖面都很平静,只有风带动的细小涟漪,哪里像是有人落水的样子。
容温口中未嚼完的梨子被她整个咽下,有些被呛住,她抬眸望着西山的最后一抹红光落下去,整座湖面除了这艘船上的几盏宫灯外,再无半分光亮。
她垂眸静默了会儿,冷冷笑了几声,带着无奈与可悲,随后对着远处喊道:“顾观南,你出来,我等你半刻钟,你若是出来,我便不与你生气,你若不出来,我不止会在祖母面前告你的状,也再不会理你。”
她似赌气似生气的说了这些话,可空旷的湖面依旧静悄悄的,只有她的声音在湖面上回荡,容温气极,待半刻钟后,她走进船舱,如一只袋鼠般可怜兮兮的将自己蜷缩在烛火下。
她不再年少,不再是五六岁时的那个小姑娘,她可以害怕,却也可以压制住情绪不去嚎啕大哭,有顾慕和净思在时,她尚且可以在内心去克服这种恐惧,而此时,雀鸟啼鸣,风声鹤唳,烛火摇曳,一点,又一点,不断的在侵蚀着她的内心。
要把她建立起的防备全部都击垮。
她蹲在船舱里,在心里想着,只要她蹲在这里不动,就不会掉入深水中,顾慕他总会来寻她的,可她等啊等,等了许久,天色越发暗了,如一张张大网朝她压过来,于是,她在心里鼓足了劲,她决定起身,自己去划船。
她不能只在这处等着,她要划船离开,上岸。
又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气后,她提起裙据正往船桨处走,却发觉脚下有些湿,不知何时,她的鞋子已经湿透了,船舱内进了水,她急忙去找寻漏水的地方,一处、两处、五处……
太多地方漏水了。
她扯去船边的月白轻纱堵住一个又一个进水口,可如今是夏日,船上的一应布置都是轻薄的纱料,根本挡不住湖水涌进船舱内,她只能看着湖底的水越来越急促的进入船舱,也发觉了船只在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容温神色间染了薄怒,愠恼的对着黑乎乎的四周喊:“顾观南,你出来——顾观南——”四周仍旧只有她声音的回响,容温知道他一定就在这附近,开始骂他:“顾观南,你个混账东西——谁让你这么做了,我就算梦魇油尽灯枯,也不愿意这样——”
她骂着,气的跺脚,顾慕根本就不理会她,识时务者为俊杰,容温只好改了语气:“你知道午时你与我说去游船时,我为何会同意吗?我不是没有过怀疑,我在心里怕了许久,可还是同意了,因为我相信你——”说到这里,她嗓音有些哽咽:“你不是对我说,让我相信你吗,我信你了,你为何要这样?”
容温又大
喊了声他的名字:“你被云烛唤走时,我也动了疑心,可我依旧信你,因着你和净思在船上,这几个时辰的游船我虽是心里害怕,可我却能自控,顾观南,你出来——()”
容温喊的嗓子都要哑了,空旷的月儿湖上也仅有她一人,船舱里的水越来越深,船只马上就要沉下去,容温慌乱间在香案上看到了一张绢纸,上面是顾慕的字迹:境由心转。
容温在心里骂了一句‘转什么,混蛋。’她无奈闭了闭眼,倔着性子在自己脸上打了一耳光,冷冷道:是我不该信你,我自己的错,我活该。⑧[(()”
随后,她一咬牙,随着湖水的溅起,‘嘭’的一声落入了深水中。
湖水微凉,并不刺骨,容温自幼经历的事比别的少女要多,心志更为坚毅,她在脑中想着王婆子与后来教她游水的嬷嬷教给她的那些动作,一边压抑着内心的恐惧一边费力朝着湖边游去。
起初,她如今会游水这件事给了她力量,可没过一盏茶的功夫,这个力量便被湖水冲散,会游水又如何,她再是会游水,依旧会怕,年幼时落入深水中的记忆如同生了芽一般在她心间蔓延,丝丝缕缕的去缠她,她在内心告诉自己,水底没那么可怕,顾慕带她瞧过的,水底有盛开的睡莲,有奇特的怪石,也有贝壳和水母,她不能怕。
这些美好的记忆只在刚冒进心里时起了点作用,随后便如同虚无,再也拯救不了她的恐惧,年幼时的记忆逐渐占据上风,水底的黑影,水底缠住她脚的怪物,夜夜梦魇中溺水的窒息感全部袭来。
她勉强游了三丈远,内心的恐惧让她四肢开始无力,眼眸所见之处,尽是黑色的团影,繁茂枝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似是蔓延而来的水怪发出的嘶吼声,要缠住她的脚,缠住她的腰,还要缠住她的手臂,甚至是缠住她的脖颈,不停响起的雀鸟啼鸣成了水底凶兽的咆哮。
容温觉得她没了半点力气,她也想游到岸边的,可顾慕太高看她了,她根本没有那个心性和能力走出来。
她停止了游动,眼眸中逐渐露出绝望,就如这些日子以来的每个深夜里,一个又一个让她窒息的梦境,在梦中,她溺水了无数次,那种感觉很真实,直到后来,她都习惯了,梦境中再有窒息的感觉时,她都知道是梦,她会醒来的,待醒来后,就不会再喘不上来气了。
所以,此刻也是梦吗?
或许是吧,只要窒息到了一定的点,她就会从梦境中醒过来,然后,一切可怕的东西都会消失,容温这样想着,眼眸逐渐阖上,身体一点一点沉入了深深的湖底。
就在她觉得她就要死了时,轻飘飘的身子似是被什么托起,她不敢抬眸去看,怕是让她害怕的‘怪物’,可那怪物不止将她托起,还一点一点带着她走,直到她好似能呼吸了,可她在湖底无法呼吸太久,只有浅浅的意识,并无力气醒来。
意识朦胧间,她只听到了有人在唤她:“表妹——表妹——”容温在心里浅笑了下,是三表哥的声音,他,从德州回来了?容温意识到是顾硕在抱着她时,意识逐渐消散
(),沉沉的昏了过去。
敞阔湖面,只余下一片平静。
——
容温回了恒远侯府,在床上躺了整整三日,气色才有所好转,顾硕将她带回恒远侯府时,老夫人吓的直接路都走不成了,叶一和花一从三藏苑赶回来时,花一直接都哭了。
那会儿她家姑娘一张脸惨白,与将死之人无异。
只叶一年长些,强忍着泪意侍奉她家姑娘,直到第二日容温醒过来时,叶一提着的一颗心才松下来,这会儿,正端着药非要喂容温,容温对她晃了晃脑袋:“药本就苦,还非要一勺一勺的喂,给我来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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