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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陵园（第1页）

老婆我哄累了，身体是我自己的，我也想健健康康的啊，是生活让我不得不低头。哎，我想到了克明的惨痛教训，暗下决心，能不喝就不喝，只喝关键的酒，一定以身体为重，喝成克明那样子，就太不划算了。给克明去个问候吧，那么久没联系了。我打开通讯录，翻到备注他是备注还是“酒神”，非常唏嘘。我个信息问：克明，你怎么样了？然后就又忙了点别的事。随后，我猛然想起克明老婆的嘱咐，意识到不妥之处，我这么问，会不会暴露了我知道他的近况，我应该问“你最近怎么样”才对。我想撤回，现已经晚于2分钟了。我安慰自己，想多了吧，他不一定会察觉到，结果克明一直没有回复我，我也不敢再说什么。还没等我担心克明的事，我妈给我打来电话质问，怎么把玉玉气走了。老婆刚才和我妈说要回娘家住几天。我妈说，看她的样子不对劲，你俩肯定吵架了吧。我暗骂了句“操“，安抚了两句老妈，然后赶紧给老婆打电话，全都拒接。我给她留言问怎么了，她不回。我心想今天是怎么回事，全都不爱回我微信是吧？哎，我也知道，喝酒喝成那个样子，哪有一点要备孕的意思。不过玉玉你非得这个时候给我添堵吗？工作上的事我已经满脑门官司了，你这个不满意那个不满意，净给我出难题，还指望我像谈恋爱的时候那样，对你哄来哄去嘛。算了，先灭掉后院的火，直接服软吧。我给玉玉编辑了一段信息，把最近工作上的压力说了一些，点明希望老婆理解我的现实依据，然后直击这段消息的主旨——我错了，我混蛋，最后不忘缓缓气氛，说老婆陪陪丈母娘也好，过两天我去接她，但是不要不回我信息，我会担心。小作文过去十分钟后，老婆回我：知道了。

老婆算是理我了，我赶紧开始操心工作的事，南海银行那一单让我的业绩刚刚赶上进度，但是离总目标还有1o%没完成，快年底，客户公司们也快6续放假了，我不能拖，必须马上把这1o%搞定。我转念一想，董爷那边的客户帮我搞定这点缺口不是问题，他都答应了我嘛，先等两天看看。一番自我说服后，我下午就没跑客户，找了个离公司不远不近的咖啡店，这个距离，一旦公司有事我能很快赶回去，还不会轻易被同事看到我摸鱼。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有同感，越是在紧急的时刻越是想偷懒逃避，或许这是人面对压力的一种防御机制吧。工作日这家咖啡店一个客人都没有，我坐下来点了杯拿铁和一块草莓蛋糕，摄入进身体的糖分稍稍缓解了这阵子累积的疲惫。我一手捧杯子抿着咖啡，一手悠哉游哉地刷起抖音，刷着刷着，抖音给我推来了条梅子的视频。她抱着自己的大胖猫，冲着镜头笑，还低头亲了口猫。抖音的推荐算法真可恶，搞得我心里痒痒的，想给梅子微信又怕自己找难堪，心中之痒变成黯然失落。

晚上我早早回了家，因为玉玉的事，爸妈对我一阵数落，我懒得和他们吵，扯谎说，玉玉妈妈身体不舒服，她回去照顾两天，我们没吵架。回到卧室，我本来想开黑，突然想到克明到现在都没有回我信息。我有点担心自己捅了什么篓子，给克明老婆了段语音，把这事说了一下。克明老婆很快回我：没事，克明没说什么，可能是心情不好，我多劝劝他，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一番话说得我挺不好意思的，我什么忙也没帮上，说话又不谨慎，人家还把我一顿安慰。我俩寒暄了几句，结束了聊天。

我没有开黑的心情了，躺在床上想，怎么人家的老婆都这么温柔，玉玉还天天冲我耍小孩子脾气，自己都没长大，还想着当妈，真好笑。想着想着，我睡着了。

业绩问题不大了，老婆不在家，一下子闲下来，大周末我也不知道干什么了。我信息给皓月，问有事没事，没事出来坐坐。他回：单位值班，不怎么忙，你不介意就过来？我寻思了下，有啥好介意的，我回：等着我。

到了陵园，我现这里静悄悄的，这里应该是全城最安静的地方了。对于皓月的谨慎态度，我觉得有啥好避讳的呢，所有人早晚都得躺在这里，再也不用工作了。

进值班室的时候，一个躺着头穿着黑色制服的女人正笑着和皓月说话，皓月看我来了，对她说：“你先去吃饭吧，我陪我朋友说会话。”

我瞅着那女的离开的背影，紧身的裤子把内裤的轮廓都勒了出来，还一扭一扭的，我小声揶揄皓月：“你喜欢的就是她吧！”

皓月一皱眉头，吞吞吐吐地说：“人家不是单身。”

我：“你不松松土，哈哈。”我真够没心没肺的。

皓月苦笑了下，没有讲话。他自从从BJ回来，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根本瞧不上老家的工作，嫌无聊，回来以后乖乖靠家里托的关系进了陵园工作，现在他是劳务派遣，最近在准备考编制，拿下铁饭碗。

我在值班室一屁股坐下，冲着皓月这个闷葫芦抱怨了一会玉玉，说得嘴都有点干，我借他杯子喝了口水，看了眼墙上的挂表，都1点多了，我俩还没吃饭。我准备点份外卖，结果点完半天没人接单，皓月提醒我，这里都要加小费才有人送，是规矩。我饿的要命，干脆加了1o块钱，很快有人接单了。

等外卖的时候，我伸头望着窗外成片矗立的墓碑，没有一个人来祭拜，有些不解。

皓月说：“这里平时都没什么人来，除了清明和春节，马上就要忙了。”

外卖到了，我一边吃，我一边开老关和任秀的玩笑，皓月和我说：“秀秀走了，回上海了。”

我停止了咀嚼，问：“咋回事？怎么连年都不过就走了？”

皓月：“不知道，他就和我说，那边有点事，得先回去。”

我抱怨：“这小子走也不说一声，回头我得说说他。”

皓月放下筷子，说：“我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我：“我上回叫他去酒吧，他还好好的，能有什么事？”

皓月：“我就是觉得不对劲，他好像是有啥事。”

我一拍大腿说：“咱俩甭在这瞎猜了，我给他去个电话，看看这小子怎么了。”

我拨了任秀的号码，开了免提，等候音响了好久，我和皓月面面相觑，这小子真不接电话啊。

等了能有2o多秒，任秀接通了电话，我劈头盖脸地问你小子什么情况，怎么突然走了。他只是说那边有点事。我说，你甭装了啊，都是哥们，有事别憋着。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任秀说，行我也不瞒着了，家里房子那点破事，我爸妈天天吵，我爸把电视都砸了，我劝也没用，这年我过的有啥意思，还不如回去。我看了眼皓月，他脸上还带着疑虑。我说，那行吧，你在那边好好的，有什么事给兄弟们言语啊。任秀连连说“好”。

挂了电话我宽慰皓月，没什么事，你别瞎担心了。

皓月值班的内容，就是定时去陵园里巡视一下，到时间了我陪着他在陵园里晃悠，就当散步。我还是第一次来陵园，爷爷奶奶的骨灰都在老家村里下葬了，我也很久没回去扫过墓。这天阳光明媚，青天白日下的陵园完全没有阴森可怖的感觉，四周整齐排布的松林郁郁葱葱随风摆动，此外也无什么俗世的声音。有些墓碑前摆着香炉，残留了一些祭祀过的痕迹，有的墓碑前则空空荡荡，似乎很久没有人来。很多墓碑上都写着夫妻俩的名字，有些则是在丈夫或妻子名字旁空出来，我忍不住去看每个墓碑上的名字，直到看到一处墓碑上刻着”生于二〇〇九，殁于二〇一三“，我感觉头丝都要立了起来，呆在了墓碑面前，皓月注意到我的异常，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回去吧。

回到皓月办公室前，我让他陪我抽根烟，我深吸一口，缓缓突出烟雾，盯着烟雾，想起了我妈妈曾说过，她有个小弟弟，当年城里养不活那么多孩子，送到了农村，结果饿死在了农村，后面家里人对我这位小舅舅没有怎么再提起来过，仿佛他从未出生过。原来有些孩子注定无法长大，至死还是孩子，那我呢，比起那些短寿的孩子，应该是幸运多了，如今我年近三十，年龄的增长能说明我长大了吗，我做的都是大人应该做的事吗？我比那些不幸早夭的孩子多贪得了不少岁月，想来也仅仅是虚度而已吧。我的思绪被皓月抽烟时的咳嗽声打断，他不怎么抽烟，看着我尴尬地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