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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敬如实道,“是。正因与谢绍宁有私,所以谢府上下待她不好。”
见岑敬一口一个“有私”,萧玦忍不住剜了他一眼。只是岑敬干公务是一把好手,于私事却实在木头桩子一个。他安静地受了萧玦那一眼。
萧玦不欲与木头桩子生气,回头仍思虑着沈姝的事。其实他知道沈姝与谢绍宁的关系——他比任何人以为的,都更要关注沈姝。
沈姝真心喜欢着谢绍宁,于是他想成全他们,他想成全沈姝所有的心愿。
只是谢府实在野心太大,谢绍宁本人,野心也太过深重——这人年过二十还不成亲,说是功业未成无心成家,未尝没有奇货可居的心思。于是萧玦又怕沈姝因这份喜欢而受伤——何况,他也不是不妒忌谢绍宁。无数个夜晚,他妒忌谢绍宁到想要发狂。
这种既想成全又想拆散的心情,令萧玦十分矛盾。似乎如何做,都是左右为难。
萧玦矛盾片刻,决断道,“去谢府一趟,便说有人状告谢府后宅枉法,让他们收敛些。”他终究还是选择了成全沈姝,看她得到她想要的,让她安稳待在她喜欢的人身边。
只要谢绍宁不做出什么狗胆包天的事,他都可以保他。但若是他胆敢辜负沈姝……萧玦眼中现出杀意。
岑敬不茍言笑,时常面无表情,此刻却被惊出了些微疑惑。他以为王爷令他调查沈姝,是沈姝有什么问题。结果沈姝看起来平凡无害,王爷反而要无中生有地去敲打谢府,只因他们待沈姝不好?
情绪来得浅淡,去得无痕,岑敬仍不多问,道一声是,恭敬地走了。
岑敬走后,萧玦独自坐着,沉默间抬起左手,揭开了花纹繁复的衣袖。衣袖之下,手腕苍白,却系了一条红色的缎带。那缎带似乎有些年岁,被洗褪了颜色,透出隐约的幽兰纹路,看起来十分陈旧,与这满室奢华相比,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然而萧玦看它的眼神却十分深邃,带着怀念与温柔意味,摩挲它的动作也是万般轻柔。
听到脚步声,萧玦放下手,神情回复冷静。
桑春端了一碗乌黑的汤汁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王爷,该喝药了。”她不确定萧玦愿不愿意喝。
鼻尖是令人厌烦的浓重药味。萧玦皱眉,“拿走。”他不想喝。反正也不会好。
桑春便轻声劝哄,“天晴了,今日喝过这碗药,兴许便不用再喝了。”
萧玦仍是干脆的两个字,“拿走。”
“可是,”桑春忧虑,“这碗不喝就是前功尽弃,恐怕您晚上又会……”
萧玦打断了她,语气中已含着烦躁,“无所谓,拿走!”
桑春无奈,只能又端着药碗下去了。
另一边,谢府来了不速之客,还是令人谈之色变的那种。谢大人在上朝未归,谢绍宁也在国子监,只有何氏得到消息,带着谢明娇战战兢兢出来迎接。唯恐令岑敬觉得怠慢,她还叫人唤来了妾氏母女。
然而岑敬连仪门都未进入,只站在谢府的影壁边,面无表情地传达了萧玦的意思。
何氏大惊失色,差点给岑敬跪下,“将军,我们府中绝无枉法的事情,还请靖王殿下明鉴!”
靖王府管的都是连环杀人、巨贪作恶、谋逆叛国的大案、要案,何氏想破脑袋,也不知自己后宅的事,怎会沾上萧玦。难道时局变了,萧玦连她责打下人,暗中拿热茶烫过沈姝手背这种小事也要管?
“最好没有。”何氏冷汗涔涔双股颤颤,岑敬却仿佛一尊石雕,神情纹丝不动,“小事靖王不想管。只是你们自己收敛,别将小事闹成大事。”
说完岑敬便走了,何氏双腿一软,被谢明娇和下人们扶回了厅堂。
休息片刻,又喝了足足两杯冷茶,何氏终于冷静。到底什么风将岑敬吹来何氏不懂,但她明白岑敬不会无事白来。府上应当确实没摊上大事,不然方才就该是岑敬带人提刀杀进来了。
大事没有,小事却是有的。靖王在警告她收敛,别将小事闹成大事。
她怎么敢哪!被靖王府盯上,那是兔子被狼盯上,实打实地毛骨悚然。别说大事,小事她现在都不敢闹了,否则惹出什么误会或者乱子,被靖王府抓去,不死也要脱层皮。
何氏深吸一口气,起身威严吩咐,“从今以后都给我谨慎些,府中不要闹出任何风波,一丝都不行!”
半个时辰后,沈姝打点完毕,带着折柳出了自己的小院。她想出门去看看,城中有没有合适的房子,能让她一半用来居住,一半用来行医;而租用这样的房子,又需要多少银钱。
回廊上遇到几个下人,都对她和和气气,姿态与往日的捧高踩低极为不同。沈姝正觉诧异,经过侧厅时,听何氏唤了她。
沈姝回身,便见到何氏站在雕花门边,笑容满面地看着她。
装什么慈爱呢?沈姝永远记得,上辈子她落入山崖下的寒潭,车夫死死将她的头摁在水中,说的话是“姑娘你也别怪我,是夫人要你去死,她给的又多……”
后来她的灵堂上,萧玦也将何氏的脑袋反复摁进冷水中,在何氏饱经恐惧、呛得奄奄一息的时候,一刀送她去了黄泉。
多亏了萧玦,令她曲折的上辈子没了遗憾……不,还是有遗憾的,遗憾没能救出火中的父母,和同样死于火中的他。
重生到这个时刻,救出父母已不可能,但她可以拯救萧玦。
心里念叨着萧玦,沈姝面对何氏只余冷漠。她也没有行礼,只道,“姨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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