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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算着杜家剩余人的处置方式,鞘壁底的杜猗却大哭大闹了起来,拼命的朝凌湙方向爬,嘴里大声哭喊,“我要跟哥哥走,我要跟哥哥在一处,我不要回家,我不要离开叔叔身边,哇,不要丢下我,我听话,我很听话,我再也不跟你们对着来了,呜,不要丢下我。”
他哭的凄惨,模样愚似孩童,纪立春看的又解气又不忍,“他这是吓傻了?”
凌湙伸头看了一眼,顿了顿道,“大概是暂时性的吧?等离了这里缓缓,应该能恢复。”说的不是很确定,只是杜猗这症状当是应激伤害,与天生疯傻还是有区别的。
杜曜坚心疼的朝杜猗喊,“猗儿,你要还有神志,就收了这疯样,要不然,就往你身边的山壁上撞,你放心,爹会为你报仇的,今日之辱,总有一日,我杜曜坚会亲手讨回来。”
纪立春瞬间退离开杜曜坚步远,扫了扫身上起的疙瘩,一脸惊讶加鄙视,“你真是够狠的,他是你儿子,你居然叫他自戕?杜曜坚,你确实比我强。”
凌湙也哑然失声,对着杜曜坚道,“你可以的,枉杜猗为了你,放弃了投效我的心,要知道,在这之前,他可在我面前作小伏低了不少日子,这对于一个出身不低的公子来讲,是很难得的了,他要不是有你这个父亲,我不会翻两次的着重考察他,可你,放弃他倒是张口就来,他要是神志清醒后,不知道该多伤心。”
杜曜坚冷着脸漠然的望着凌湙,“我杜曜坚的儿子,只能站着生,他如此摇尾乞怜,那我宁可他去死,也免丢了我杜府的颜面和尊严。”
凌湙立时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嘲讽全开,“你很厉害,非常厉害,他杜猗有你这样的父亲,也算人生大幸,早死早投胎,也好过清醒的知道自己被放弃,很好,非常好。”
杜曜坚也嘲讽的望向凌湙,“你不用假好心,他有现在这样,全都拜你所赐,我至少是想让他保持尊严的死去,而你只是想看他卑微的匍匐在你的脚下,他要还有知觉,必也不能容忍自己落入卑贱,我是在帮他。”
纪立春忍不住插嘴,“可你带回去,抛费点时间说不定就瞧好了,你居然能忍心叫他去死。”
凌湙摇摇头,一语点破了他心中的隐秘,“他只是想要保留自己在儿子心中的高大形象,只有儿子死了,才会永远立住他的父威,又有了时刻提醒他报仇的借口,一举两得,杜曜坚,你也不见得有多宠爱这个儿子,至少与你的颜面尊严来讲,儿子只是生活的调剂,反正你也不止他一个儿子,对不对啊!”
就如杜猗接受不了杜曜坚会被俘一样,杜曜坚其实也接受不了,自己在儿子面前被俘被虐,两人都无法面对之后的日子,那干脆不如死一个好了。
杜猗哭着叫着埋了头,神志在疯癫与清醒之间轮转,渐渐的便只有幺鸡一个人的声音在响,“你要老实的呆旁边不插手,五爷都不至于这样生气,他考验你的最后一关,就是看你能不能说服你爹,不能你投了五爷,还要五爷来应付你爹的找茬,结果呢?你带着你爹差点打灭了我们刚建的队伍,小杜子,你疯了也好,不然我也不能保证五爷会不会拿你祭刀,我们真是死了好多兄弟啊!你不是疯了,我根本也不会理你,小杜子,回家去吧!以后不要在五爷面前出现了,不然我怕他忍不住宰了你。”
那声音渐渐汇聚成了一个形象,耳边还是幺鸡的声音,“五爷给我说的时候气的不行,真白练了你一月余,叫你这样倒戈相向,小杜子,你属白眼狼的吧?跟你爹一样,老白眼狼生小白眼狼,都是一丘之貉。”
杜曜坚还在宣讲着尊严比命贵的话,然而,他的理念在自己跟儿子中间根本站不住脚,只叫人看到他残酷的私心。
纪立春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跟个这样的人计较,是如此跌份跌德,杜曜坚根本不配他那样耿耿于怀半生,这样的人,冷血的只有自己,连儿子都能毫不犹豫的说弃就弃,自己跟他又有什么情分,能叫他把到了手的功劳分让出来?
根本是没可能的愿望。
可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矛盾,明明杜曜坚是为救子而来,过程中也一直以救子为先,不是为了把杜猗拉出幺鸡的猎杀范围,他不可能轻易被俘,然而,就在被绑缚恐吓,遭羞辱的那两夜里,他一点点被后悔吞噬,并转而对杜猗的恼恨,要不是为了救他,自己又怎会落入此境地?要不是为了救他,自己又怎么能在老敌手面前颜面尽失?
所以,这个儿子就不要了,祸家之子,不足以期。
凌湙才不管他们父子怎样,与纪立春说好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地方,酉一来讲了队伍整编好的事,郑高达、季二、袁来运,包括左姬燐和几个什长,都说了各自队伍情况,凌湙担心路上人多杂乱,给他们各人分了个队,一人管二十车,前面弓兵列阵,后尾枪兵压脚,他现在最多的就是装备,自己人几乎全副着甲,个个有械,富裕的不行。
连纪立春看了都眼红,商量着跟他换点马,杜家军背靠京畿,连马也养的膘壮,纪立春眼馋了老久,当然包括杜曜坚的坐骑,然而凌湙非常吝啬,一匹也不肯换,最后见纪立春神情不愈,想着自己还有一段路要在长廊官道上走,只得忍痛舍了两缸酒给他。
果然,正准备敲了马后,再要酒的纪立春立时换了颜色,虽然没能如期要到马,但酒却不费一言的到了手,他立马就要灌两口解馋,好叫凌湙拦下了,并小声告知酒的度数,要他用别的酒勾兑着喝,既不会因醉酒耽误事,也能在夜晚睡个好觉。
如此,两人皆大欢喜,凌湙趁机将被杜家兵捆好的,那队富贵老爷全都移交给了纪立春,并将他们在兆县城里犯下的罪给说了,还喊来陆仓等人,双方顺利作了交割,至于这些人到了纪立春手里是死是活,那就不是他该管的了。
一线天里起了浓浓烟火,刺鼻的味道直冲天际,凌湙说到做到,临走真的放了一把火,将堆在里面的尸体给点了,让纪立春及他身后的兵们齐齐震惊,至于陆仓等人,直接趴在地上恭送瘟神似的,远远的望着延绵了近里地的车队。
呼,这队杀神终于走了,他们安全了,虽然粮仓空了,至少命留住了。
杜猗不见了。
纪立春铁青着脸数人,统共就二十人,结果哪都不见杜家的小崽子。
杜曜坚抿着嘴不说话,半晌才对纪立春道,“就当他死了吧!”
幺鸡被杜猗抱着腿,“叔,我知道你身上养了两只虫卵,每旬月圆之夜就疼的钻心,叔,你把虫卵放我身上吧!我替你养。”
幺鸡一脸被坑骗的表情,使劲拍打他,“你是怎么跟上来的?我不是叫你回家么?小杜子,趁五爷没现你,赶紧走,不然我怕你没命。”
杜猗拨浪鼓似的摇头,“我不,叔,我疯傻的时候只有你给我送吃喝,还帮我给五爷说好话,叔,以后我就是你的虫奴,你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别让五爷撵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再刺激的装神弄鬼,也抵不过亲生父亲要自己的命吊诡,杜猗一个机灵,当时就回了魂,等幺鸡再去给他送吃食顺带告别时,他卖惨的让幺鸡给他松了点绑手的蝇子,幺鸡考虑到他们马上就走了,也就稍稍给他解宽了点松紧度,没料杜猗会拼着手腕,磨掉一层皮的代价,也要躲上他们离开的车。
杜猗垂眼失落的对着幺鸡道,“我没家了。”
那样特意赶来救他的父亲,却也能轻易的张口叫他去死,杜猗心里又疼又伤心,脱离蝇锁绑缚之时,一眼都没敢与他爹对上,就怕一个绷不住张嘴嚎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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