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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凛颔首,“郑老伯,不必多礼。”
“您可有日子没来啦!”郑老伯看见沈妙舟坐在他身旁,迟疑了一霎,又笑着问:“这位是您的夫人罢?真好,您二位当真是顶顶般配!”
卫凛一时没有答话,沈妙舟倒是挽上了他的胳膊,笑眯眯道:“正是,我与夫君成亲不久。”
感觉到胳膊圈住的那人微微一僵,沈妙舟的兴致更好了几分,还想再逗一逗他,却忽然感觉身后有人盯了她一瞬,莫名让她心里有点发毛。
她下意识转头寻去,只见冷风卷着碎雪往油毡布里刮,身后两桌军汉捧着海碗,埋头吸溜吸溜吃得正香,巷子中黑黝黝一片,瞧着没什么异样的地方,她回过头来,只当是错觉。
正对上卫凛探究的眼神,沈妙舟无辜地眨了眨眼,意思很明显:没事啦。
很快细面煮好端上桌来,淋了满满的肉臊子,堆得小山一样。那少年咧嘴一笑,朝其中一碗比了比手:“您二位的面好啦,这碗是没有放姜的。”
卫凛看了一眼,把没有姜丝的那一碗端到沈妙舟面前,低声道:“尝尝。”
沈妙舟闻言低头,就瞧见卫凛那只俊秀清白的右手。
尽管看到过很多次,她还是觉得他这手生得当真好看,指节净白俊瘦,指腹被热瓷碗烫得微微泛红,暖黄的烛火洒落在他手背,甚至衬得那坊间最寻常的海碗都温润了几分。
美中不足的,是他掌心伤口仍未长好,现下还裹着几层细布。
其实细细算来,他掌心之所以会受伤,还是为了护着她性命。
这样俊秀斯文的一双手,却能在顷刻间折断敌人脖颈,更能提刀杀人于无形,不知了结过多少人的性命,然而也正是这双手,数次搭救于她。
他这个人,明明走的是修罗道,可偏偏存了三分慈悲意。
所以她是当真觉得,他不是那等行事狠绝的恶人,而且,她对他有种说不上缘由的信任,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们曾见过一样。
她忽然想,等日后寻到爹爹,此间事了,只要卫凛没有参与进那些乱七八糟的恩怨,那便和他交个朋友罢!
沈妙舟收回视线,搅匀碗里的肉卤,挑起一筷子面条,轻轻吹凉后送进口中,这细细一尝,竟有点惊艳。
味道的确不错,很家常但又不简单,肉臊香而不腻,里面还有脆生生的酱瓜丁,既调和了肉香又爽口得紧,再佐上微辣的椒汁,在这寒冬腊月里吃上几口,从腹中散出懒洋洋的暖意来,整个人都舒坦极了。
从桌角取来醋壶,倒了几滴进去,拌匀后再尝尝,味道更好。她抬头冲卫凛灿然一笑,热情称赞:“好吃!”
卫凛看着她,眼中掠过一丝极轻、极浅的笑意,只是须臾便消失不见,他淡道:“是么?”
“是啊,这个卤子和荣伯做的难分上下。”沈妙舟看他一眼,笑吟吟道,“说起来,荣伯的手艺当真是好极啦,等哪天你这官做不下去了,咱们就去开个小饭馆,荣伯做掌勺师傅,你做跑堂伙计,我嘛,就当掌柜和账房,生意不红红火火才怪呢!”
脑中忽然浮现出卫凛肩搭白布,神情冷淡地招呼客人的模样,活像个受气小媳妇。
实在太好玩了罢!沈妙舟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卫凛轻轻勾了勾唇角。
她越说越有兴致,兴奋地一拍手,转头看着帐篷外飘落的雪花,唇角翘了起来:“等到这种天寒地冻的时候,咱们就早早打烊,偷偷在廊下支起个红泥小火炉,烫上两壶秋露白,点一盏昏昏黄黄的油灯,吃一口热乎乎的细面,咱们围炉品酒,看着天上飞絮似的飘下雪来……想想就觉得快活极啦,是不是!”
卫凛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
灯影杳杳,暖色的烛火倒映在她杏眸里,亮晶晶的。
风灯摇摇晃晃,他眸中暗影沉沉,似是欲言又止。
郑老伯正好拎酒过来,高兴地招呼,“夫人,这就有现成的烫酒哪,虽然清淡了点,但暖暖身子总还成的。”
沈妙舟惊喜地回过头来,接下酒碗饮了一口,笑道:“多谢老伯!”
郑老伯笑笑,又去给卫凛添酒,刚刚倒了小半碗,沈妙舟忽然想起前几日卫凛醉酒的模样,犹豫了一下,推拒道:“老伯,他身上有伤,现下是喝不得酒啦。”
郑老伯一惊,担忧道:“小卫大人没有大碍罢?”
卫凛敛眸道:“无事,小伤。”
郑老伯放下心来,点头道:“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沈妙舟听着他的称呼,心下早就怀了疑问,于是问道:“老伯,您为何叫他‘小卫大人’呀,难不成还有‘大卫大人’么?”
“嗐,是老头子叫习惯啦。”郑老伯笑着答,“刚刚结识那会儿,小卫大人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哪,可说来也怪,老头子一见小卫大人便觉面善,竟像是从前就在哪见过似的。”
听见他这话,沈妙舟有点意外。
这么算来,那是卫凛刚随陈宗玄回京没多久,就与这老伯结识了?或者,他原本就是生在京师,曾与这老伯见过面,后来才因缘结交。
郑老伯说着,似是想起当年往事,眯眼看向远处,叹道:“一转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后来还有个锦衣华服的小小公子,总喜欢跟在小卫大人身后,模样乖巧极啦,嘴也甜得很。那位小公子这几回怎的不和您一起来啦?想来他现下也该娶妻了罢?”
彼时卫凛初来京师,能与他如此熟稔亲近的人并不多,再对一对年纪,沈妙舟大约猜到了这个“小公子”的身份,心下有些不安,悄悄瞄了卫凛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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