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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侯志贵不知如何辩解的好,他自暴自弃道:“我一看见女生就有点心里发毛。”
窦利钧眉梢吊起,尖刻的话语从他那双薄唇中跳脱出来,“有病。”
他真刻薄,侯志贵脸涨红,并非恼怒,而是带着被戳穿的羞愧,低着头道:“可能是吧。”
窦利钧又将他扫了一遍。他脸有些窄,到了鬓角处活像被生硬的一刀切去似的,展露着一双大大的招风耳。他是单眼皮,眼睛聚起的光在颓然之中暗淡了下去,他的眉毛也像走到半道不走了似的,有点没墨,粗也不粗,长也不长,丝毫不英朗。他在窦利钧跟前就像一根豆芽,发育欠缺。窦利钧无法认同他长了一张娃娃脸,只能说他连胡青都不怎麽发,像个幼稚园的小朋友。
学校里什麽样的怪人都有。窦利钧果断起身,他招手道:“同学,你水没拿走啊。”窦利钧并不理他。
走出操场后,白杨树夹道,窦利钧走在树阴下,一侧格子网的操场里满是欢声笑语,另一侧宿舍楼则安静的不像样子。他要去找韩元就。笔挺的白杨树将烈日遮挡,他听见干爽的树叶彼此碰撞的声响,微风拂过他的面,他擡起那两弯浓密的睫毛,倏地,窥见林平。
林平舒展眉眼,咧出一口细白的牙齿,朝他挥挥手。窦利钧像做梦似的,不知道怎麽接住从天上掉下来的林平,只能像个楞头小子,傻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林平离他越来越近。他看清林平耳垂下的黑痣,他真是魔怔,连那麽一粒东西都叫他移不开眼。
他感到不可思议,林平像金色的稻谷堆叠起的浪,渐渐涌向他。他颤动着手指,不知道要怎麽迎接汹涌澎湃的林平,林平要把他淹没了。他好像嗅到了一个堿味儿的太阳。
窦利钧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深情款款的眼神注视着林平,他知道,在此一刻,他希望林平能走向他。
林平热情四溢的路过一颗又一颗白杨树,他真想奔跑起来,跑到终点,韩元就站的位置。林平心无旁骛的带起一阵风,那真是有如迷魂一般的,叫他,和他路过的窦利钧都分不清南北。
窦利钧渐显柔软的目光在林平掠过他后瞬间沉了下来,他回眸,看到林平急匆匆地去找韩元就。而韩元就岿然不动的模样,宛如一座铁塔,他甚至什麽都没有做,就让林平为他死心塌地。窦利钧阴沉着脸,看到林平跟韩元就说话时不自觉往后背着的手,怀春似的绞成麻花状。他胸腔翻涌起一股强烈的情绪,那股情绪贯穿他的四肢百骸,猛烈的使他燃烧。他低头,看到自己紧握拳头的手背上狞起的筋,像一条丑陋的蚯蚓。他兀自松开手,整个人都洩了气,除了无法平複的胸腔还在起伏着。
我不要了。
窦利钧直直朝前方走,旋起的风使人感到热辣,他冷漠的想,我不要林平了。
林平不过是他戏弄韩元就的无聊消遣,他喜欢看韩元就吃瘪的模样。韩元就身上有一股草根气质,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可笑的是,韩元就一直想摆脱这一切。人是改变不了出身的,就像韩元就再努力,往上爬九十九层台阶,也不过是勉强触碰到了窦利钧脚下早已弃之敝履的土地。林平愿意跟他在一起就在一起吧,窦利钧走到被人随手乱丢的易拉罐前,垃圾桶近在眼前,窦利钧敛眸,一脚将易拉罐踢的更远。
林平第一次跟韩元就一起去图书馆那天算得上是他们初次约会?窦利钧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下起了雨,他站在松树下,雨水滑过松针,一点一滴的落在他肩膀。雨水的潮湿和树木腐出的郁气将他整个人钉在原地,他像被身后的松树给同质化了,也变成一颗树。
他看见林平撑着一把深蓝色的双人伞,雨伞高高举起,遮在韩元就头顶,林平自己有小半个肩膀留在外面,被雨打湿。
窦利钧神色忧邑,他目光穿过模糊的雨点连成的线,林平在雨线中腼腆的笑。这场雨宛如局部降雨,在他们三人之间,所有的雨都在窦利钧头顶倾盆。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煞白的脸被浇出一种光芒,他不狼狈,他怎麽会狼狈。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林平和韩元就进图书馆,而后韩元就撑着伞出来,到他跟前。
伞檐被击打出哗哗的节奏,窦利钧掀起那被淋成一簇一簇的睫毛,清冷目光自浓密的睫毛根部射出,轻蔑地,又将韩元就低看了一回。他不说话,韩元就把伞往他跟前递了递,说:“军军,你的伞呢?淋雨又要感冒。”
窦利钧并不领情,他听见自己喑哑的声音,他问韩元就:“为什麽要私自跟林平约在图书馆。”
他说私自,是基于林平并没有写信过来,而韩元就也并未告知他,他们有约。
韩元就避而不答,他放低姿态,以担忧略加叮嘱的口吻对窦利钧道:“别闹了军军,你一淋雨就生病,为什麽不打伞?你先回去,晚上我带药给你。”他将伞塞到窦利钧手里,被窦利钧一把扬翻,雨势如注,韩元就在顷刻间睁不开眼。他有些生气,弯腰捡起伞,遮在窦利钧头顶,说:“你能不能收收你的脾气?你哪次不是一淋雨就感冒发烧,自己的身体自己不当回事。”
窦利钧像是笑了,他说:“怎麽不回答我?你不敢。不是最讨厌别人浪费你的时间吗?怎麽运动会期间要把林平叫来看你比赛,给你加油。回过头来又一副错在我的样子,教育我。淋雨算什麽?把我叫过来图书馆,就是为了让我看林平给你撑伞?好,你好得很。”窦利钧停顿良久,面无表情道:“你很会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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