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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蒙被绑的跟大闸蟹一样,就算她是孙猴子也翻不了身,只能骂骂咧咧地被带走。她走后,那山大王走回台阶,那儿有一张巨大的、铺着老虎皮的高椅,他一屁股坐到上头,长腿一翘,居高临下地望着底下的俘虏。
他给了他们两个选择,现在山寨缺人,他们若是留下来做事,就可以活命。如果不愿意想走,就要杀头。
裴预扭头望向老赵,那中年人显然慌了:他不能留在这,他还要把药材运回去救妻儿老小。赶紧站出来,哆哆嗦嗦道:“兄弟,是我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他提起两年前被官府强征去修河堤,工头残暴,是他领着他们造反。后来他作为领头的被抓,逃走后落草为寇,而老赵则回乡继续种地。他们也曾是共患难的兄弟。
那山大王静静地听着。一直面无表情。等老赵说完,他豪爽地哈哈大笑:“好!既然是兄弟,那就留下来!”
“啊?不是,我们还要回去救人……”
“你想死吗?”山大王打断他。
老赵像脖子被人掐住,喉咙里“咯”一声,就说不出话了。他呆若木鸡,终于意识到眼前不再是那个跟他对碰酒碗的大哥,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君。
没有人想死,所有人排成队,等着被领走。裴预站在队尾,那小喽啰嫌他动作慢,伸手大力一推,裴预一个踉跄,猛地扭头怒目而视。
“慢。”上方山大王忽然又开口,“忘了问了,她老公,在你们当中吗?”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所有人望向裴预。裴预脸色铁青,抬眼冷冷道:“是我,如何?”
他容貌俊美,身材高大,纵然双手被绑在身后,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却仍是脊背挺拔,一派长身玉立的气度。
“好,”山大王抬手一指他,“拖下去砍了。”
“我看谁敢?!”裴预厉声。
他这一喝的威势,竟把小喽啰震的停在原地,踯躅着不敢向前。山大王一拍扶手,声若洪钟:“我说拖下去砍了!”
“大胆!”裴预额头青筋直跳,已经到了愤怒的顶点,区区一个土贼,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你可知我是谁,你……”
“报——”
他的话被外头的响动打断,原来是一小喽啰飞也似的跑来,来了便跪,口中道:“大王!山下来了数百官军,刘将军来剿匪了!”
“什么!”那山大王猛地站起来,大手一挥,“还不快快有请!”
众人听闻官军来剿匪,先是一喜,听了这句话,又都呆了。那山大王自顾自传令诸人,准备酒菜者谁谁,宰羊杀牛者谁谁,备好礼品者谁谁……各人领命而去。又转过身对裴预等人道:“你们好福气!碰上刘将军来。”
几人面面相觑,老赵挤出一个笑容,哆哆嗦嗦道:“是、是,大王可是要放了我等?”
那山大王露出一个暧昧的微笑,也不回答,往后面虎皮大凳上一坐,意味深长道:“你们可知,你们是谁?”
一句话问的几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老赵张了张口:“这,我们,种地的呀……”
“胡说!”山大王一拍扶手,声如雷吼,“土匪!”
“啊?”老赵懵了,“谁是土匪?”
“你是土匪!”
“我是土匪?!”
“给他们换衣服!杀了让刘将军带回去!”那山大王又是一声狮吼,起身大步流星离开。一个小喽啰赶忙跑过来——他是专门负责准备礼品的——将裴预等人带了下去。
“幸好你们来了,不然又得抽签出人。”他碎碎念,眼皮一抬望着他们,“走呗,磨叽什么呢?”
老赵几人早已腿肚子都软了,欲哭无泪道:“大王不是只劫财,不伤人么……怎么……”
“嗨呀,那都多久以前的老黄历了,”小喽啰不耐烦地一摆手,“现在官军隔三差五就要来,放了你们,我们怎么办?”
裴预从方才起就一言不发,到此时,面沉如水,终于开口:“你是说官军要拿我们充人头。”
那小喽啰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呦,这还有个明白鬼。”
山寨发展到这规模,又是在京师附近,没有官军来剿,那是不可能的。官军一来,就要好酒好肉地招待他们,还要交出十几二十个人,给他们回去交差,在战报上写:“某年某月某日,出兵剿匪,大获全胜,杀匪若干。”
如果不交人,官军就没法写“若干”,只能写“某年某月某日剿匪无功而返”,这样就显得大家能力很差,办事不力,可是要影响仕途的。这可不行,官军就只好真刀真枪跟他们干。所以,人,一定要交,交了才能他好你好我也好。
但这样就又有一个问题:自家兄弟,叫哪一个去送死都不合适。于是大王制定了一个好法度:有那过往行商,便将他们掳上山来,充作给官军的人头,唤作“羊毛”。“羊毛”若是能活着呆足一年,便正式结拜作山上兄弟,叫做“转正”。转正以后再摊上官军来剿匪,便不用直接死,而是和大家一起抽签,抽到谁便是谁,很公平。
也是碰巧,裴预他们这波“羊毛”才刚长起来,就要被薅了。
一行人被带到一处土洞,真如同畜生一般被赶进去,等着官军来收。他们基本上都是有家中有病患的人,不然也不会冒险去买药,没想到不仅家人救不成,就连自己也要命丧他乡,不由得抱头痛哭。老赵淌着眼泪,哆哆嗦嗦回头对裴预道:“是我连累你们夫妻了……”
江蒙。想到她,裴预心绪又更繁杂。那土匪冷酷强壮,她纵然有武艺傍身,可毕竟孤身一人,又在人家地盘上,下场怕是凄凉……他下意识动了动手腕,麻绳一紧,勒进破皮处,针扎似的一疼,让他猛地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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