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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怡看见第三个瓶子叫做,亲情。
爱到最后,他已经和她的亲人一样,变成了她不能失去的一部分。
慎怡开始好好吃饭,有的时候吃着吃着就会开始哭,纪则明从来不问为什么,怎么了,也不会让她不要哭,他只耐心地替她拭去泪痕,给她倒一杯温水,或者是换一个她更喜欢的碗给她盛饭,等待她的小乌云从头顶散去,或是让他一同分担这些雨水。
但往往慎怡都说不出话来。
过了很久,慎怡才能够开口。
在此之前,梁城晓来看过她。
是五一劳动节,学校放假了,他问慎怡要不要出去玩。慎怡没有这种心情,他便说,那见一面吧,好久没见你了。
姥爷去世了,老屋被收拾干净,用铁锁锁上了门。以后每一个本该能够在二楼阳台吵架、拌嘴的机会,在一夜之间变成了零。
等见了面,慎怡才现,他过得也并不好。
学业上巨大的压力和原生家庭所带来的窒息感,令他常常逃避,一旦积累到了阈值,他总会回到小时候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爷爷家里。
原本慎怡以为,他是因为眷恋那里的清净,不想被人叨扰,所以才常常往姥爷家跑。可其实和房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所在意的东西、所得到力量的源泉,一直都是亲人本身。
一朝失去,慎怡仍有爱她的父母和男友,梁城晓却是两手空空,孑然一身。
长期的吸烟令他看起来十分瘦削,但是高大的身形又增添了他可怖的颓废感。
慎怡在楼下等他,他走过来的时候像一个硕大的稻草人。
凌乱、潦草、支离破碎。
那一天她终于明白,在这条线段的终点站着的并不只有她一个人。
晚上她躺在施佳欣送的台灯下,在一片暖黄的寂静里,告诉纪则明自己一直隐隐作痛、不愿痊愈的地方:“我以为那不会是最后一次见面,所以没有好好告别。”
纪则明握着她凉凉的手,静静地听她哽咽着陈述着她离开那天,姥爷的样子。
还有她的钻石扣子,她名字的意义,她后来才知道的忍冬花的名称,以及她的梦。
模糊的光影里,慎怡被他亲吻着指节。
他说,“姥爷不会怪你的。他只会想,妹妹又陪了他一段时间,这很好。”
他说,在老人漫长的一生里,能够拥有她轻快的、密集的一段脚步,从她诞生起到自己老去,这脚印都是连续的,他一定很开心。
“这条线段你已经尽可能地参与了,不是吗?”
慎怡不说话,假装自己睡着了,可是纪则明摸得到她的眼泪。 他其实知道她不需要这些安慰的话,但他还是孜孜不倦地说给她听。
慎怡从前总是习惯他的宽容和温柔,如今却明白,这根本不是理所当然的。
他们偶尔也会燃起一些沸腾的火苗,在床上、沙上、书架上,颠倒的姿势和失重的快感令慎怡反复确认他的存在,甚至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齿痕,深邃又鲜明。
她想,过去种种,无论对与错,爱与恨,都不重要了。
在死亡面前,那些痛苦和寂寞都只是灰烬。
而等待他们的,是更大的宇宙。
隔天,她惊讶地在纪则明身上看到了一个纹身。
一颗镂空的黑色星球,将她的咬印圈禁其中。
他说慎怡,你的痛通过这种方式传递给我,而我不想愈合。因为我知道你永远无法释怀。所以我只想通过某种方式,和你一起延续下去。
“无论是幸福,还是哀伤,都有我和你一起承担。”
“慎怡,有我呢。”
她摸着他泛红的皮肤,潸然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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