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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第1页）

沈遇心里咯噔，也不知是冷还是惧，寒意自背脊蔓延至周身。

徐知府怎会知道？是谁卖了他！

“哎，别激动，也不是什么大事。”徐书白看都没看他，但竟把他的心绪摸得清楚，“年轻人做事难免浮躁，你父亲死得没个名堂，我也知道你也是想做出番成就来正名问道。”

沈遇不回答。问他的罪还要替他说好话，眼前之人显然是个老狐貍。

徐书白：“但是芸香楼你就不要去查了。”这话冷冽，是不容拒绝的命令。这位知府转过身来笼着袖子，好声好气地说：“缘由我将与你听，木云芝是袁诚的对食，袁诚虽只是个河道监管，但他的干爹却是粮备储司黄崇禧，而黄崇禧又叫卢高一声干爹，你总不会是想触司礼监的霉头去吧？”

司礼监可是圣上的耳边风，就连根深蒂固的林党，也得去笼络锦衣卫魏东海，有时也要看这帮死太监们的脸色瞧。

沈遇紧了拳头，有些气血翻涌，“可是沙骑那边……”

“你想掠商赈军？心意倒是好。”徐书白啧了他眼，“可惜了，保木芸芝的就是裴四公子，他们自家人都不急你急什么？今年天灾，不止他云庭，哪里都缺粮！为官咱们稳的是民，为将管的才是兵，荒年谁又比谁待遇好，你操那个闲工夫心做什么。”

“可海……”沈遇欲言又止，想起了海仪说的话：“缺粮让裴家找萧家去借。”这话他一开始听就怪怪的，就像是不接这个烫手山芋的态度，如今又结合衙门的这副嘴脸来看，也果真如此，朝廷根本不在意沙兵们的死活！

沈遇喃喃道：“裴家四公子跟我说，木云芝会为了他替军筹粮。”

“那也是他们的事。”徐书白却道：“沈知县，你是初生牛犊，什么也不懂，不了解塞北状况也正常。别怪我好教，借何大人的话奉劝你一句，各家吃各家的饭，各人当各人的差。你如今是衙门里的人，端的是圣上的碗，当的就是朝廷的脸面。你若实在想替沙骑营筹粮，也可以，要走章程、按律法、盖印章、这样储司才能放粮。但你若是一腔热血，抄了木云芝的家，这样适得其反，不仅打了司礼监的脸，裴家也不一定会纳你的好，毕竟来路不正；因为你是官，以什么罪名、何种身份、代表什么帽子去抄她的家产——这些你要弄明白，事情办成了后，旁人也要弄明白，懂了吗？”

这事不是能不能做，而是以什么名义去做。商也是民，掠商就是刮民，办这种事朝廷的名声是最紧要的，谁叫沈遇现在是大今的官员呢。

沈遇被他的话震住了，神思翻涌：难怪裴四能，因为他是裴家的人，他可以不当县衙里的千户，但他仍是沙兵们公认的将户，若木云芝真的肯为了他舍得钱财，那么这钱即便再来之不当也不是朝廷的祸。

“官场的事难办就难办在这里。”徐书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官要想站得住脚，就要无时无刻看清脚下的立场。”

沈遇终于领会了裴渡劝他的话。

“救命之恩，你想要我怎么报？”沈遇说这话压根是不想欠他。谁晓得裴渡竟不依不饶，“我要你无以为报，打心里把我给记住。”

“这就强人所难了。”沈遇推开他。手却被他握住，裴渡直勾勾地盯着他，说不清是凶狠还是温柔，道：“好哇，那我就再救你一次：不要去动木云芝，她能有今天很不容易，背后的人也不好糊弄，不是你个七品知县招惹得起的，我知道你和裴三合着算计我，但你们是为了沙兵，我可以好心不计较。”

沈遇很是上火：“官官相护，知法犯法，这就是你裴家的风骨？”

“上下官僚恶臭，非一日盘根腐朽。”裴渡松开了他，因为沈遇眼里的厌恶实在太甚，但他还是不得不继续说下去：“别查了，就像夏先生独子占田吞地一样，你不能查，也不敢查。”

不能查，也不敢查。

这话不假。

沈遇攥紧了手心，起身，对徐书白深深一辑。他压下心中的厌恶，还有那股因无能为力而升腾起来的愤怒；七品知县，微不足道，六品监正，命如草芥，就连谨小慎微的父亲也是说杀就杀了，他沈宴清一条茍活下来的贱命谁来惜、谁会怜？

海仪也好，夏康也罢，请他入泥潭，送他入虎穴；当这个知县分明是祸不是福，他不能逃，抗命就是死路一条，他只能谢过了说好。这样的处境，他哪里敢再作死，又哪里敢再犯上，这些个大人物，要弄死他还不是跟碾死只蚂蚁一样简单？

就连林党也有两把刀！

沈遇明白，他太势单力薄了。

他致谢徐书白，去后院换了官袍，一身湛蓝迎风出了门。

灯笼高挂，衙门下雨雪交加，沈知县看到了裴千户，面色冷峻对上了神思哀重，他们两两相望，各自沉默。

好巧，也不巧。裴渡显得很着急，竟连个撑伞的人也没有，一身霜雪和凌冽，他同他擦肩而过，急迫严厉的嗓音自沈遇背后惊起：“何中丞，徐知府，军情紧急，即刻报告兵部！元军七千，已翻过狮子岭，西壤赤部异动，有毛人九千同时来犯！”

沈遇一惊，转身跟了他上去。

………

正堂有书办奉茶，不多时，何必昌扶着官帽来了，虽少有正色但也值得信服，他冲裴渡招了招手示意安抚，问徐书白：“黄公公何在？军情吃紧，前方若是缺辎重，铁定是要同他商议的。”

“雁柳见魏公去了。”

“魏指挥竟亲临了？”何必昌一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