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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第1页）

“没事，能不能帮我做杯热美式？越苦越好，最好比人的命还苦的那种。”

谢剑虹喝着中药一样的咖啡，拒绝了书屿帮她加点奶和糖的提议。其实她知道，她只是需要一个睡不着的借口。

她主动问书屿：“你看新闻了吗？”

书屿点点头：“是那个坠楼的女孩吧？我还……还看到巾豪姐和潘纯钧了。”

谢巾豪扶额苦笑道：“别跟我提他，一提我就来气！挺大一男的了，当着那么多人面趴我妹怀里哭算怎么回事？我妹眼睁睁见到人从自己旁边跳下去，她难道不是那个更受刺激的人吗？可结果呢？自愈尚且来不及，还得反过去安慰他，我真服了。他以为他今年多大，十岁？还是到处找奶喝的年纪？”

她余愤未尽，忽见书屿开始不自然地咳嗽，还有提示她的眼神。

她的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男声：“你说得没错，我今天太失态了，我确实是个只会躲女人怀里哭的懦夫。”

她回头，确实是潘纯钧，他身上的衣服换了，不是微博上到处沾血的那件了。

当然旁边还有一道来的钟铮和叶子。

她忽然有种背后说人坏话被人抓到的尴尬，其实如果潘纯钧是当场反驳她几句，她反而不会这么窘迫。偏他这次不仅不讥诮她，反而自责地将对他的责怪大包大揽地全盘皆下。

“姐，纯钧他不是有意的，他小时候……他对那种场面有阴影。何况一一，就掉在离他一米的地方……”就连妹妹也开始站在他的立场上替他解释。

谢剑虹感到自己重新被那种无力感束缚，书屿替她打圆场道：“你们喝什么？还是我今天早点打烊，大家出去喝一杯？”

潘纯钧摇摇头：“谢谢你，酒就不用了，那是用来庆功的，没法用来解决问题。我觉得你这里就挺好，我想应该不止我一个人心里堵得慌吧。我们大家，就在书屿这里坐坐吧。”

众人在店里安坐了下来，书屿还是把打烊的牌子挂了出去，她怕忽然有加班的人进来打扰这几个烦心人。她顺便放了一首歌给朋友们，是首《只要平凡》，还给谢巾豪专门做了杯她爱的越南盐咖啡。

还是谢剑虹先开口了：“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一一案子之前的不起诉决定一定会被撤销，会重新提起公诉。不过现有的证据太少，只会是按猥亵公诉，没法按照□□未遂公诉。”

谢巾豪握住姐姐的手：“当然是好消息。这是一一最想看到的结果，即便不能按照更重的罪名提起公诉，只要我们尽力送他进去，完全让他再没有做老师的从业资格，一一也不会怪我们的。”

潘纯钧打开了笔记本，他烦躁地在word里敲敲删删，最后一个字没落在桌面上。

谢巾豪瞥了几眼他写的，他是在拟一个标题，但是几次都不满意。其实谢巾豪也不满意，因为几乎每一种被他推翻的方案里都有两个字——轻生。

她不喜欢这两个字，甚至可以说厌恶这两个字。

她过去三十多年的人生里有过不少她觉得痛苦到极限，想不如就此结束这一生算了的时刻。如果她那时真的照做了，如果她在天有灵，她一定不会希望有人用那两个字描述她的死亡。

她用另一只手握住了潘纯钧的手：“纯钧，不管你写什么。都不要用‘轻生’这两个字，我宁可你用自杀。当然了，我不是做新闻的，我不知道你们业内是不是有什么约定俗成的用语。”

潘纯钧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她答道：“因为太傲慢了。所谓‘轻生’，无非是旁观者觉得一个人不够重视生命才会决定放弃生命。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最终放弃生命的人反而是因为太重视生命了？只不过他们重视的不是生命可否延续的长度，他们更在乎生命有没有质量，比如是否经历了旁人不能理解的痛苦？这种痛苦是否几经驱赶仍旧阴魂不散，如影随形活着的每一天？”

谢剑虹侧目凝视着妹妹，道：“我同意。我知道英文里在表述自杀的时候会说itsuicide’，it有犯罪的意思，我也知道在基督教的语境里自杀是一种罪行。但我不同意这种观点，就像叶子说的，我更觉得这是当事人别无他法的出此下策。刑法上有个概念叫‘紧急避险’，我认为自杀就是哲学层面的一种紧急避险。虽然这不严谨，因为紧急避险要求所保护的法益必须大于所损害的法益，而在刑法上，生命法益高于一切。所以严格来说基于逃避痛苦的自杀并不能算是紧急避险。但是对我们这种不能身临其境的旁观者来说，我们又凭什么苛责当事人在极度的痛苦面前不能把结束痛苦当作一种选择？“

潘纯钧望着空白的word界面，缓缓地合上了眼睛，回答道：“你们说得没错，是我太居高临下了。”

一直沉默的书屿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放在了桌上，她淡淡地说道：“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我觉得，或许你们用得上这本书。”

谢剑虹拿起了那本书——《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故人归（十八）

“我看过。”谢剑虹望着封皮上的粉色小鹿说道。

然后她公放了一段音频给大家，是一位叫林奕含的新娘的婚礼致辞。

和大多数新人在自己婚礼上畅言对婚姻天真的期待不同，她在高朋满座中谈论了她过去十年饱受抑郁症困扰的人生。

但她也表达了她对未来的期待，她说：“我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对他人的痛苦有更多想象力的人，我想要成为可以实质上帮助精神病去污名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