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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另一条路上走了这么远,最后竟然还是停在了那间相遇的荒庙之外。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可能会迷失方向,她的五感与自然紧密地相连着,像候鸟总知道自己该飞向何处。难道是这个梦境将现实扭曲了?幻术中出现与常理不合的地方,很有可能就预示着危险的来临,可除了她以外,周围再无一点声音。
一步,一步,谢萦向后倒退了几步,突然掉头朝来时的路狂奔而去,简直像是在被什么东西追赶一样。
来时慢慢走了许久的路,这样的夺命狂奔时不过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她回到了邙山脚下的原野上,透过苍白幕布一样的天空辨识太阳的方向,然后再朝着南方的洛阳跑去。
长草在脚下起伏,谢萦几乎是足不沾地地飞奔着,然而再抬起头时,面前依然是那座荒庙。
狂风在地面席卷,银鳞的龙腾云而起。她在高空之中俯视,大地仿佛一张凌乱的画布,荒野和树林都是涂抹拙劣的蜡笔画,如此散乱地堆迭着,可是她在其中奔跑,却像是陷入了一个无比巨大的迷宫。
日月就在头顶飞速地轮转,像是用丝线吊着的皮影道具,仿佛四季就在眨眼之间快速地更迭,让她的心也在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她从不迷路,可是这个梦境里并没有真正的方向可言,它是一条没有始终的莫比乌斯环。她永远无法抵达洛阳,无论往哪个方向奔跑,都一定会被引向那个悲喜剧即将上演的舞台。
落在地面时她已化为人身,谢萦俯下身,双手按在膝盖上,急促地呼吸着。
那把油纸伞早不知遗失在何处,周围很静,所以一切声音都变得那么清晰,她听到雨珠坠落在荒草上,顺着干枯的梗滑落下去,然后枯草被风吹动,发出哗哗的声响,刮过脚踝时像薄而利的刀刃。
一场没有尽头的雨,不知何时好像变得太冷了,仿佛连身体的温度也在随之缓慢地流失,苍白的旷野之中再无第二个人存在。
她忽然之间明白了。
这不是困住她的梦境,是困住他的。四百年来兰若珩无数次地在这个梦魇里徘徊,一次次回到命运交错的路口,然后走向细雨中坍颓的荒庙,除此之外再无第二条路走。
即使早知道会如此痛苦,还是想要遇见你。
而遗憾已经不会被弥补,过去无法挽回,未来无法触及,在所有的时间里,最后只剩下这样一段徘徊的声音。
谢萦慢慢抬起手臂压在眼睛上,嘴唇颤抖了一会儿,仿佛有一口气正从唇间泄出去,又被扑面拂来的雨丝浸得凉了。
那样颓败的一座庙,矮墙被萋萋荒草吞没一半,已经无法得知修建时供奉着谁。她一步一步地走近,仿佛有一个声音正在心中不断催促着她,可是脚步每一次迈出时,又仿佛正克服某种极大的阻碍,最后落在泥壤和枯叶上的脚步声是那么轻,像是担心会惊扰什么一样。
这就是梦境的核心。
有什么凄艳的颜色映入眼帘,她踏过荒草,庙门之后,地面上竟然是一片血泊。像一片赤红的、安静的湖泊,万千哭泣的雨从苍穹中坠落下来,在湖面荡开细微的涟漪。
一个人正笔直地凝立在鲜血里,大概已经站了很久,这时仿佛被来人的脚步声惊动,正朝她望来。
就在几步之外的地方,那个目光仿佛正隔着很久很远的岁月和她对视。可是那样熟悉的面容,乍然落在眼中时几乎让她觉得陌生,这张脸苍白得仿佛没有一点血色,只有起伏和轮廓,在他的脸上分割出洁白和阴影。
这是二十四岁的兰若珩,他的时间就永远地停留在分别的时候。
“很多年了,我一次又一次地想……”他的嗓音轻而缓,仿佛在述说着什么遥远的往事,“如果你在这个时候就杀了我该有多好。我等了你很久,等你来做完这件事……像当年一样,为了他。现在你来了。”
“我不是来杀你的,”她说,“但我也不会让你完成这个法术,今晚没有人要死在这里。”
短暂的沉默,自嘲似的,兰若珩无声地勾了一下嘴角。
“你总是这样,”他说,“你总是这样,每一次……我以为走到绝路的时候,你就伸出手抓住我。我闭上眼睛躲在这一点借来的时间里,不敢想这只手什么时候会松开,也不知道现在得到的每一点,将来要用什么样的代价去还。可是命运总有追上来的一天,我也早就不会再抱有这样的期待了,小萦。”
“不,不是这样的,”她深深呼吸着,仿佛每一个吐出喉咙的字都用了极艰难的力气,”我只是……那个时候,我只是……”
“别再说了。”他仿佛难以忍受似的将她打断,“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做,从一开始。”
如铁的阴云映在两个人的眼睛里,惨淡的苍穹之下,只有静默的雨还在永无止尽地坠落,融入冰冷的血泊。
“不,我必须得说,”在这样的寂静里,只有她的声音。呼吸从胸臆中缓慢地吐出之后,每一个字都显得那么清晰。“你说得没错,即使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那样做。可是,在来这里之前,我从乌尔席齐的铜镜里记起了一切……”
“在燕山,在秦岭,之前每一次分离都这么匆忙,我还有许多事没来得及告诉你。所以我一定要来见你,无论今晚会发生什么,这些话我都必须要说。”
“那个时候,我t只是不想你死,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你死在我的手里……当时我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是在分开以后,我一次又一次地想,如果真的像我们随口谈笑时说起的那个故事该有多好,这样路过街市的时候,我就可以停下脚步,询问你的名字,没有任何负担地爱你……即使已经不再可能,原来我也一直怀着那样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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