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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很热,才七月份,甘田村门口的树就已经落光了叶子,枝丫发枯。
陈延坐在家门口的小凳子上,耳畔是幽幽的哭声。
这是他最近两个月以来听到的最多的声音,今年以来大名朝北部干旱,又有蝗灾肆虐,朝廷虽有心赈灾但灾情覆盖的范围太大,仍有一部分灾民迫于生计往南方走。
甘田村这个位于江南鱼米之乡的下属小村落近些天也来了许多北方流民,县太爷派捕快来驱过一次,要这些流民继续往南去浙省一代落户,却没分粮食。还有余钱的人在村里购置了一些粮食,没有钱的便舍下了家中适龄的女子换粮,继续往前。
陈延家的邻居,这次就用两斗粮为二十多还没娶亲的傻儿子换了一个才十五岁的老婆,以人换物,让小姑娘给二十多的傻子当老婆,在陈延上辈子是要进监狱铁窗泪的,但放在现在,许多老婶子都会对着姑娘感叹一句:你命虽苦,也算不错了。
毕竟,她没有死在从北方来南方跋涉的路上,没有曝尸荒野,亦或是成为一只两脚羊,毕竟,她还活着不是吗。
这次饥荒,是陈延在这六年以来,第一次直面这个人如草芥的时代。
那他这个家呢?他看着这座陈家人一桌一瓦攒起来的院字,它真的能遮风避雨吗?
陈延的大眼睛一片深远——
然后脸上就是一痛。
“康弟,你
咋了,又对着墙叹气干啥?”八岁的陈安笑嘻嘻地捏着堂弟的脸,他觉得这个小堂弟可有趣了,“爷叫你去堂屋呢,今天家里好像有大事要说。”
陈延一听爷爷有事,立马扒开了堂兄的手,跳了起来,“有事大哥你也不能捏我的脸!”这个长得人高马大的堂兄平生最爱干的事情就是作弄他。
两人一前一后跑进堂屋,陈延看着前面那个高大的身影,心里不忿,都是吃一样的东西,他怎么就长得那么高!
……
陈延发现今天要说的事情可能比想象中的更加重要。
堂屋里,陈家所有的人都到了。爷爷陈大广和奶奶陈李氏坐在最上头,陈家老大也就是陈安的爹并大堂姐陈梅花和二堂姐陈梨花站一边,他爹娘还有三姐陈秀秀站在另一边,小叔和她的媳妇也在,见陈安和陈延进来,老陈头招了招手,“你俩皮猴总算是来了,坐吧。”
都坐下了,老陈头喝了碗水,他是老陈家的大家长,在陈延看来,老人家是一个很有智慧又细心的人。
早在去年冬天,他就看出来今年的天气可能有点古怪,地里的收成怕是不如意,安排大伯和爹他们去城里多买了一些粮食来存着,这也是陈延家如今日子过得还算不错的原因。
“今个叫大家来,就说一件事。”老陈头看了一眼儿子孙子们,一点没铺垫,“我准备送壮哥儿和康哥儿去读书。”
这话让整个陈家
的人都惊呆了,陈大伯懵了一下,“爹,读书?”也不怪陈老大惊声,毕竟在古代想供一个读书人,那是要举全家之力的,读的好紧巴紧巴几年,有收成还好,弄得不好就是皓首穷经,举家赤贫。陈家也就这次囤了点粮,日子好过了一点,结果爹开口就是供俩读书人!
大伯的话也让血陡然热起的陈延凉了一瞬,上辈子他忙碌一生,亲缘淡薄,这辈子父母兄姊其乐融融,他本想安稳一生,但最近天灾人祸让他心里晓得,这个家看上去枝繁叶茂,但真要出什么事,是一点力都使不上的。
想要抵抗命运,光为农是不行的,士农工商,想要兴家,必成士才行。农家子想要走上仕途,只有科举一道。没想到爷爷跟他想一块儿去了,但科举要钱,家里没钱啊!
所有人的反应都很大,但老陈头坐在上面,八风不动,“行了。”他敲了几下桌子,“讲什么呢?我和你们娘当家,家里有几钱银子我俩晓得,这话我能提,是有机会了。”
老陈头说的机会,说的是县里一个秀才近来新开了一家私塾。
这位吕秀才年方四十,一心科考,本来今年也是要去府城参加秋闱的,但今年天热,前些天他患了暑病,身子虚弱,就打算今年放考。
甘田村上属的川安县地属江南,文风颇盛,所以县内的私塾不算少,大多数都经营了好些年,有些名气,这位吕秀
才的招生就有些困难了。所以,他就差了人往下在村里想招点富户。条件挺宽松,一年二两银子或给付一石粮食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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