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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到他的祖母让出的舞台上,调整了一番麦克风的高度,拔到适合自己的高度,然后开了口。
他说:“其实今夜是我奶奶的寿宴,请各位前辈和朋友来是大家开心开心的,因为人到得很齐,所以我想我可以借此机会向大家解释一件事情。免得以后一一见面解释,你们会烦我。”
宾客们哄堂大笑。
高洁还是站在远处未动,她有一股灵感,灵感至为冰凉,就像刚才楼顶上的劲风,自她脚心而起,寸寸凌迟而上。
于直的目光扫过台下众人,似有意似无意,扫到那条主通道上唯一站着的人儿——一身的棋盘装礼服,好像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蓄势待发或已无力拨动。
几十分钟前,于直是用了点儿力折磨身底下的人,用那种令人疯狂又令人无奈的巧力,一点一点逼迫到对手崩溃,一刻让她升入云端,一刻让她掉入地狱。
于直咳嗽了一声,继而说道:“对岸的媒体不久前发了一些关于我的报导,真的很不好意思,这是他们一次美丽的误会。我还是一个快乐的单身汉,今天刚刚被我亲爱的奶奶发配去开荒,所以大家以后就放过我吧!”
现场的灯光师许是个生手,一时追光灯乱闪,从舞台上追到舞台下,忽而闪过伶仃地站立在人海中央的高洁,白炽的光照出她惨白的面孔,又照出她身上那一件棋盘格的礼服好像一张网。
又惨淡又凄惶。
高洁的眼睛,牢牢地瞪着台上的那个含笑的男人,恍然未闻周围几乎是今晚嘈声最高的窃窃。
于直在舞台上,展开他好看的笑容,勾起他风流的唇角,眼底却没有一丝的温度。
他也正冰冷地望着台下的那个女人。
他在想,这时这刻的她在想什么呢?面色煞白,手足僵硬,可是还能站立在那么显眼的位置,虽然惨淡但不失色,虽然凄惶但不失态。
高洁在想,她到底算不算认识舞台上的那个男人?
也就一年的时间啊!她以为足够长,长到她以为有了十足的把握去面对一切的变故,但是也太短,短到她对现下这一刻的变故根本措手不及。
追光灯射得她眼前缭乱,身体上缱绻的温度还未退散,心灵上惊骇的冰冷已经席卷。
这是从未预料到的局面,假使——假使当初有另一个选择的话……高洁摇头,就算重新回到那个当初,她亦不会让自己有第二个选择。
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义无反顾的选择。
洁身自爱(4)
台北的五角枫,从来不会在秋季变红,台北的十月,总是在下雨。只有阳明山的公园里移植的日本红枫才会在秋季飘红,随细雨蒙蒙,涂出满山满谷的血色。
这就是一年前的台北的秋天。
高洁熟悉这样的红枫有三年的时间了,其时,母亲潘悦在阳明山的公墓内已经安息了三年。她每一年都要走过枝桠蔓延出围蓠的红枫中,抱一枝亲手裁扎的白绢莲花送到母亲墓前。
她和母亲回到台北,已经三个年头。三年前,她抱着母亲的骨灰一个人在桃园机场下了飞机,劈头的大雨,是故乡对她的欢迎。
孤立在故乡的雨中,她自八岁之后,头一回,嚎啕大哭。
八岁那一年,父母离婚之后,高洁就不再具备落泪这一项功能。
母亲抱住她决然而去,她靠在母亲肩头,已自知要同母亲并肩而立,不能软弱。
不久之后,母亲应聘入一间珠宝公司任职主设计师,后来珠宝公司开展大陆业务,便申请入大陆工作。
之于高洁,跟随母亲,处处就都是家。她随迁大陆,带一口台湾口音,转入大陆学校,适应良好,拼命学习,老师称赞,一切都很美好——除了没有父亲。
她的老师在家长会上对潘悦说:“高洁做事情喜欢用尽全力,学科考试一定要考第一,体育比赛必定要拿冠军,凡是办不到的落后的,就加倍努力达到。她还努力学说大陆普通话,跟我说要去掉台湾口音。当然,我很喜欢这样的认真的孩子,可是弦绷得太紧,不太好,时间长了会有负面的心理暗示。”
潘悦把高洁优秀的学生手册上的每个老师的评语都看了一遍,每个老师都在夸奖她,每句夸奖都彷如针尖,轻轻扎在她的心头。她抱住高洁,问她:“洁洁,你现在过得开心吗?”
不过十三岁高洁立刻猛点头,“妈咪,我现在很开心,你看我成绩这么好,总是班级里最快到达自己目标的,说明我很快会长大,你可以对我放心的。”
潘悦给高洁一个亲吻,说:“洁洁,你已经长大了,可是你长得太快了。”
高洁奇问:“很快长大不好吗?”
“你会很累的。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高洁回抱住她的母亲,“妈咪,我想让你开心,我会加倍努力。”
小小高洁已经不会在她的母亲面前哭泣,她的母亲却背着她泪盈于睫。
带着独生女高洁的单身母亲潘悦很忙碌,代价是工作出色,得享高薪,在企业内声望日隆,在大陆业界也小有声名。
这让高洁有足够的资金支持发展自己的兴趣,只是她样样争强,学什么都专心致志,发愤图强,十四五岁就把课后全部业余时间奔波在钢琴、素描、芭蕾和烹饪各种课程之间,就像一台上足发条好像永远不会停滞的学习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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